稍稍有所恢复,也跟着说道。
邵树德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
记得上次会面的时候,王黑子说话毕恭毕敬。当时他还有些感慨,一个在海上闯出偌大名声,多半也杀人不眨眼的狠人,在进了象征帝国最高权力机构的皇宫时,也被震慑得战战兢兢,不敢说错一句话,不敢犯一点错误。
这次远航五年归来,心性又变了。看样子之前的奏疏没夸张,一路上遇到的艰难险阻乃至人生绝境,实在太多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王黑子的心性已经变得十分坚韧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此时不在皇宫,没那无处不在的威压。
“吃点果品。”邵树德结束了茶叶的话题,挥了挥手,吩咐道。
宫人立刻将切好的橘子、甘蔗端了过去。
“谢陛下赏赐。”张永、王黑子二人齐声道。
张永是鄂州人,对湖南有所了解。
事实上,无论是湖北还是湖南,橘子都是特产。想当年,荆南节度使进献的土贡之一就是橘子。就此时而言,荆州橘子的名声远大于湖南诸州。洛阳人提及湖广道的橘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江陵橘”,可见名气之大。
湖南还在追赶,而且速度很快,唐代就有以橘命名的乡里。
张说《初入湘中有喜》里就提及:“征鞍穷郢路,归棹入湘流……两边枫作岸,数处橘为洲。”
杜甫《酬郭十五受判官》中亦有“乔口橘洲风浪促”之句。
在此时的湘水、洞庭湖流域,“橘子洲”之类的果园越来越多,发展十分迅速,很多果农倚此发家致富,收益比种粮食还高——当然,受限于湖南的人口、经济规模,这类人还不够多。
与历史悠久的橘子相比,甘蔗种植则是大夏朝的功劳。
司农寺在衡州设立分院,培育新品种,各地官府则从外地引进品种,扩大种植。
历史上湖南甘蔗大发展,应该要到马楚中后期了。史载马楚鸡狗坊某卒长“善种子母蔗,灌劳有法,繁殖蔓衍,遂为圃人冠。”
既然是种植冠军,那么当时一定有成规模的甘蔗园,这是毫无疑问的。
所谓“子母蔗”,其实就是宋代、元代流行的“蔗茎裁节埋种法”,种植水平相当高了。
邵树德也是近两年才关注到湖南蓬勃发展的甘蔗种植业的。
老实说,他有点惊讶。但在来了长沙一趟,对此地湿热的气候有了直观感受后,他彻底信了——实在太热了,与后世两广有的一拼,这尼玛还是小冰河气候吗?比21世纪的湖南热多了好嘛。
湖南目前主要种植三个品种:蜡蔗、荻蔗、赤昆仑蔗。在同光五年的时候,湖南白糖已经成为贡品。而这,对于湖南甘蔗种植及榨糖产业而言,或许是一大促进,对北方的甜菜糖产业也是一大打击。
原因无他,湖南甘蔗的威胁更大,比岭南大多了,因为湖南白糖可通过湘水—洞庭湖——长江—汉水—唐白河水系,然后过襄城漕渠,经山顶运河之后,再通过汝州水系运至洛阳。
整个运输成本比起关北甜菜糖来说,只是稍高一些——后者通过黄河水运,距离更短,成本更低——但架不住蔗糖产量大啊。产量一大,生产成本就会降低,竞争力就会变强。
目前洛阳糖市已经看得出一些苗头了,等到将来湖南开发程度加深,冲击会进一步加大,北地又少一个财源。
经济重心的南移,其实就是由这么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商品构建起来的,人力似乎完全难以挽回。
邵树德端起他让人特别榨制的甘蔗汁,美美地喝了一口。
比起后世的甘蔗汁,不够甜,而且差距有点远。他知道,这是品种的原因,含糖量太低了。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古代的甘蔗含糖量能和现代一样,但差了这么多,还是让他有点失望。只可惜,塔希提岛在南太平洋,这辈子都不可能派人去那里取回后世风靡全球的含糖量最高的塔希提甘蔗了。
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后,他放下杯子,看了张永、王黑子二人一眼,道:“与朕说说巴格达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