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水母的这坨头皮屑,在从冻土层里爬出来之后,就开始了肆无忌惮的进食,就像是一只被饿了一万年的饿鬼,只要是有生命或者曾经有生命的东西,全都被卷入它的嘴里——它不止一张嘴,嘴的位置也不是固定的,你以为是它身体皱褶的地方可能是它的嘴,你以为是它嘴的地方也可能是它的嘴,甚至当它碾过一具猿人的尸体后,尸体就连渣都不剩了,表明它身体的底部还有嘴,而当你认定这些都是它的嘴时,当它把嘴张大,你又能在它的嘴里看见一只诡异的眼睛、甚至是一张脸、甚至这张脸上也有嘴……
江禅机已经熟悉了花水母的身姿,对于它的这副鬼样子还是有心理准备的,不过即使是他,也不会用正眼特意去仔细观察它,因为看得时间长了就容易怀疑人生甚至是精神恍惚,而失去求生的信念和反抗的意志,呆呆地等着被它吃掉。
坑里燃烧着业火的尸体,不论是鸟兽的还是猿人的,全都被它吃进了肚子里,就连坑外那些被抛弃的无头鸟兽尸体也被它来者不拒地吃掉了,而业火当然也黯然熄灭,它的身体在业火中毫发无伤,并且随着一阵蠕动,它的躯体上伸出一支胳膊,俨然就是猿人的胳膊,看来它认为猿人擅于挖掘的强壮胳膊就是这个物种的基因精华所在,不过这只胳膊上很快也……遍布了包括不同种类的眼睛、嘴、鳃在内的各种器官,很多器官完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江禅机看着这一切,事到如今他什么做不了,他阻止这场噩梦的唯一机会,是在这队猿人开始挖掘之前把它们全部杀死,但这个机会已经永远错失,从花水母的这块头皮屑脱离冻土层开始,一切都不可逆转。
后悔吗?肯定的,他后悔得都想死,明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为什么还要等着看猿人们到底想挖什么,早把它们全杀了不好吗?现在他要害死所有人了。
“回去吧。”尤绮丝说道。
他没有动,拳头捏得死死的,他怎么可能甘心?他真的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只是在观看猿人们挖掘的时候睡着了,那他就可以及时出手把它们全杀死,拧断它们的脖子而不流血。
“如果你再不走,它就要冲你来了。”尤绮丝提醒道,因为眼下所剩的尸体已经寥寥无几,而它一点儿停止进食的迹象都没有。
它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那么多的眼睛,不可能发现不了,不止一只眼睛在盯着空中的他,毕竟他已经是眼前这片苔原里唯一的大块食物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尤绮丝的判断,它的身体上又长出一对翅膀,与它身体其他部位一样,这对翅膀也是同样的诡异和惊悚,翅膀上没有羽毛,代替羽毛的是一根根纤细的胳膊,密密麻麻的,每只胳膊的手心里或者有一张嘴、或者有一只眼、或者有一只鼻子,比看到长满无数只脚的蜈蚣还要令人头皮发麻。
不等它吃完剩下的尸体,它就起飞了,向江禅机扑过来,大概是因为它知道尸体不会跑掉,而他可能跑掉,不如先吃掉他再继续吃尸体。
当它飞行的时候,不仅是翅膀本身在扇动,代替翅膀羽毛的每一根胳膊也在不停地……上下摆动,仿佛是显微镜下正在用鞭毛游泳的微生物。
江禅机的左右掌心之间连通起耀眼的电弧,哪怕明知道基本不可能有用,他依然不想就这么转身逃跑。
上亿伏电压的电弧划过它的身体,对它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没有令它有哪怕丝毫的减速,如同电弧只是一道幻影。
“如果你死在这里,其他人怎么办?”尤绮丝说道,她已经意识到他的心态受到了重大打击,甚至产生了自暴自弃的念头。
其他人怎么办……他很清楚所有人都要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实力的差距过于悬殊,对方是站在宇宙顶点的生物,不死不灭的宇宙之癌,无论他们怎么挣扎反抗,结局都不会有太大区别。
不过她是对的,即使是注定要死,他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至少要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其他人,让她们……有心理准备。
它的飞行速度倒是并不快,这显然是因为它刚从万载饥饿中苏醒,能量被优先用在身体的恢复与生长之上,他有时间利用速度优势甩脱它。
远远地传来一声惊呼,江禅机一下子从颓唐与沮丧中暂时脱离出来,他看到发出惊呼的是忆星,她还带着木篮和水壶,显然是因为他太长时间没有回应付苏,其他人出于担心,让刚从重伤中勉强恢复的忆星来探查情况并给他送水和食物,不巧正好被她看到这一幕。
失忆的忆星并不知道这东西是何方神圣,当她看到它时,不可避免地惊惧于它那惊悚和诡异到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外表,她心胆俱寒,大脑一片空白,全身都变得僵硬。
它敏锐地察觉到她是更容易到手的猎物,立刻舍弃江禅机,改为向忆星扑来。
坏了!
江禅机顾不得再自暴自弃,将速度拉升至极限,在它靠近木雕泥塑般等死的忆星之前,拦腰把她抱住,迅速向地面下降。
装着食物的木篮从她手里失手掉落,它连这东西也不放过,一口将木篮吞进去,旋即又向他们追来。
“那是……”忆星受到冲击,丢失的三魂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