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冥思大厅并不是它本来应该有的样子,无关人等离开之后,随便大门的重新关闭,室内重新恢复了肃穆与安静。
阿拉贝拉在回来之前是归心似箭,而她的狂喜在看到小姐妹们时达到了顶峰,现在已经慢慢开始冷却,她曾经朝朝暮暮想念院牧长,经常把枕头哭湿,但此时终于一偿所愿,重新目睹院牧长的容颜,除了院牧长的衰老带给她的震惊之外……怎么说呢,与她想象中自己见到院牧长时的感觉并不太一样,激动程度远不如自己的预想,这令她不由地忐忑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良心喂了狗,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觉得自己应该更激动一点、更喜形于色一点才对,难道是院牧长的冷静和冥思大厅的气氛压制了她的情绪?
“听上去,你们在那个……诺亚星上过得不错。”院牧长开口道。
“属下每日都在祈祷和忏悔,也一直未敢忘却院牧长大人的教导和指示!”凯瑟琳见机得快,跪下来惶恐地脱口而出。
她最担心院牧长责难……责难她是应该是的,毕竟她确实令院牧长失望了,她罪有应得,她更担心的是院牧长连同阿拉贝拉一起责难。她知道去了诺亚星之后,自己应该把院牧长的意思透漏给妹妹,让妹妹与自己一起出力,尽量令江禅机皈依,但实际上……她不止一次有这个想法,下了这个决心,最终还是退缩了,原因很简单,每当她看到妹妹与包括江禅机在内的大家开开心心地和睦相处时,她总是不忍心打破那份美好,因为妹妹太过纯真了,心思如水晶般剔透,她总感觉如果让妹妹耍心机,先不说妹妹能不能做得到,但一定会永远失去宝贵的纯真,这对她来说就像是在犯罪,或者比犯罪还可怕,她不怕犯罪,不在乎世俗的戒律,但唯独不想让妹妹受到伤害,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甚至是……无视院牧长的授意。
凯瑟琳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重返地球的机会,所以她原本以为,即使是不将院牧长的授意透漏给妹妹也没关系,反正也不太可能再见到院牧长了,只要她为自己的罪过而每日双倍忏悔就行了,否则若是她早就知道不到两年就会重返地球,她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这么做呢?她不清楚答桉。
“属……属下……”阿拉贝拉什么都没想,看到姐姐跪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就顺势跪下来,她总感觉气氛有点不自然,舌头都打结了。
院牧长沉默几秒,这几秒对凯瑟琳而言如地狱般煎熬,她的手指几乎要在青石地板上抠出洞来。
“就算忘了也没有关系。”院牧长终于开口了。
凯瑟琳的脑子嗡了一声,她一开始甚至都没听明白这句话,等回过味来,又下意识地认为,这是院牧长在说气话。
“属下不敢!属下……”她恨不得剖心以证,事实上她真的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这件事。
院牧长摆摆手,阻止她继续申辩下去,“我最近想了很多,想法也有所改变——你知道,虽然隐修院遵奉上帝,但从来没有因此而排斥科学,你可曾想过,科学与宗教的共同点在哪里么?”
凯瑟琳哑口无言,她拿不准院牧长问这些的用意为何,她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正如院牧长所言,在她们的成长过程中,也是会教一些科学常识的,仅就科学素养而言,她们并不比社会上的普通人要差……回想起来,无论是她还是阿拉贝拉,或者其他姐妹,在学习科学的过程中,难免都会有一点点疑问和担心,就是上帝在这个体系中所处的位置到底在哪里,但是从来没有人回答过她们这个疑问,可能教导她们的年长修女也不知道。
“无论是科学还是宗教,我们都相信宇宙是有秩序的,我们都知道宇宙拥有令人惊叹的精巧构造,我们都知道宇宙里的一切都在遵循某种神秘的法则,然而我们的所知都是沧海一粟,我们都是试图穷尽一生来接近真理……所以我从来不畏惧死亡,因为只有死亡才能让我真正有机会触摸到真理。”院牧长沐浴在天光里,仰头透过穹顶的缕空望向天空深处。
凯瑟琳瞠目结舌,似乎有某些东西在她脑海中豁然开朗,但隐隐又产生了恐惧,院牧长就像是一位殉道者,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在天光里并消失似的,又或者会有什么东西从穹顶缕空处出现,将院牧长带走。
不仅是凯瑟琳有这种恐惧,阿拉贝拉更敏感一些,她的眼睛也更特殊一些,曾经在北方之行时,她就曾在夜晚看到了疑似灵魂的存在,而在这一刻,她似乎看到……有某种人形的光点正在从院牧长体内离开,像是要投入天空的怀抱。
阿拉贝拉没有多想,她的反应更加直接,扑上去抱住院牧长的大腿,呜呜哭诉道:“院牧长大人!我不想知道真理!上帝也可以再等等!我只求您别抛下我们!”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已经即将离体的那片人形的光点又像是不舍般重新与院牧长的身体融合。
凯瑟琳早已不知所措,她没想到妹妹突然有这么大胆的举动、如此叛逆的发言,连她阻止都来不及。
院牧长缓缓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