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奇逢这人黄宗羲是听说过的,是北直隶保定人。曾在天启年间,与鹿正、张果中等人倡议酬金营救杨涟、左光斗等一批被阉党陷害的东林党忠良。
在明末,东林党非浙党、齐党、楚党等这样的乡党,而是一个松散联盟。
早期以中小地主乃至平民出身的士人为主,在万历后期及天启年间,其主张及作为与浙党等乡党以及后来由乡党衍化出来的阉党相比,对大明要正面一些。
而其中杨涟、左光斗等人,或许迂腐,或许能力有所不足,但相较于当时的乡党及后来阉党中一大群以权谋私的人要强了不少,足以称得上大明忠良。
孙奇逢等营救杨涟等虽然未能成功,但好歹是从阉党手中弄回了左光斗等人的骸骨。
彼时阉党刚斗败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党骨干,可谓气焰滔天,再加上魏忠贤极受天启帝信任,说是一手遮天都不为过。
这种时候,孙奇逢等人敢营救杨涟等人,是要承担被阉党敌视乃至设法谋害的重大危险的。
因而被时人称为“范阳三烈士”。
此时,经刘宗周一番介绍,黄宗羲才知道孙奇逢在理学方面也学问颇深,故同样被朝廷以“鸿儒”之名招来,授以大明儒学院“教授”之职。
三人聊了会儿儒学后,刘宗周道:“陛下圣旨中言,我们儒学院的第二宗旨,是在海外他国推广儒学,传播我大明文化。
太冲既在鸿庐寺任职,对海外之事了解应比我们多一些。对于陛下圣旨中所言,可有什么见解?”
学问之道,达者为师。
黄宗羲虽然曾在他门下,为戢山学派弟子,但刘宗周并不耻于向其请教。
旁边孙奇逢也是露出期待神色。
黄宗羲道:“老师应该在大明报上了解过,当今之世界,西洋诸国皆走上大航海之路。
他们环球航行之后,不仅证明了我们脚下大地是一个球体,更是发现了美洲大陆,以及从西洋通往我神州及周边地域的新航线。
美洲为未开化之地,其土番多以部落形式存在,据说生产力、战力还不如我大明西南一些未开化的土司,但土地却颇为富庶。
南洋诸岛,虽有国家,但同样多未开化之部落,乃至茹毛饮血之辈。即便是国家,其国力及军队战力,亦不如西洋人。
故西洋人往往到一地方,便会化身强盗,抢掠金银等财富,屠戮人民。
待征服当地原本的势力或国家后,便会进行殖民。
他们的殖民,不仅会奴役当地土番、人民为其生产货物,建设城堡等,还包括强令这些土番学习西洋文字、语言,以及信仰他们的宗教。
我大明将来若走上大航海之路,固然不会如西洋诸国一般残暴,但若要征服一地,教化其百姓便是必须的。
因为只有用我大明文字、语言,心慕我神州文化,才算是归化,可为我大明所用,而非成为大明的敌人。
儒家为神州显学一千多年,教化之功最重。因此,陛下才会下旨组建儒学院,让我大明众鸿儒将目光投向海外他国,为将来施展教化之道做准备吧。”
黄宗羲这番话最后虽然带了一个“吧”,但语气其实是相当自信的。
刘宗周、孙奇逢两人听了各自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孙奇逢就不禁先叹道:“太冲不愧是出自鸿庐寺啊,对海外之事的了解,以及对陛下旨意的领悟,比我等可要强多了。”
“前辈谬赞,我不过是在鸿庐寺多看了些文件、档桉,与同僚做过一些讨论而已。”黄宗羲谦逊地道。
刘宗周则带着神往之色道:“若是能教化海外诸蛮夷,令其归化,为我大明所用,当为千秋之功。
可惜我已至古稀之年,没有几年可活,怕是看不到那时的盛景了。”
刘宗周西元1578年出生,按大明的算法,今年都七十一了。
他不知道的是,后世历史上,他在三年前(弘光元年)便因为清军下江南,不接受清虏征召,亦不愿为清虏百姓,绝食而死。
但作为一个士人,刘宗周身体并不算差。所以在这一时空,他不仅活到了七十一,身体也还算健朗。
这不,黄宗羲听完便道:“老师说的哪里话,您身体如此健朗,定能看到那一日的。”
孙奇逢要比刘宗周小六岁,身体也很不错,闻言同样劝慰道:“起东(刘宗周字)不必担心,以当今陛下及朝廷的发展趋势,想必要不了几年就会如太冲所说般,踏上大航海之路。
我看起东兄身体硬朗的狠,如今也没什么愁心事,定然能等到那时的。
到时,即便你我因为年龄太大,不能出海行教化之道,也可以看教导出的儒学院学生成此千秋大功,岂不快哉?”
刘宗周其实只是随口一叹,并无消极想法,此时听了两人的话,便开怀一笑,道:“好,那老夫便努力再活十年,好观此大明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