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在宫外见到了蔺汀兰。 倒不是小公爷故意地瞒着俞星臣有关杨仪的情形。 委实是那种状况, 让蔺汀兰无法开口。 难道要他跟俞星臣说:杨仪的双目失明,甚至双腿也失去知觉,不能动? 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没法儿说出这种话。 何况蔺汀兰清楚, 俞星臣迟早晚会知道。 俞星臣问蔺汀兰道:“皇上到底给她用了什么药,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此刻,他尚且不知杨仪的腿不能动, 还以为只是双目失明而已。 蔺汀兰道:“你想让我说实话吗?” “当然。”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 总之保住了性命,”蔺汀兰看向俞星臣, 道:“你不知道我陪她回来之时, 她的样子。” 好几回, 蔺汀兰都以为杨仪撑不到回京了。 因为有好几次她厥过去, 鼻息都没有了, 心跳脉搏,极其微弱。 自从离开澶州, 离开绵山县后,所行过的路,对于蔺汀兰来说, 简直是一趟惊魂之旅,就算先前经过多少次生死场面,他都从来没有像是这次一样的恐惧。 因为此番他面对的是杨仪的生死, 而他注定无能为力。 俞星臣望着他的神情,隐约地感同深受。 何况他很了解杨仪,假如不是山穷水尽,杨仪当初何至于要远远地离开薛放。 两个人不再言语,沉默相对。 顷刻, 俞星臣道:“可知道薛十七的下落?” 蔺汀兰道:“这两天听说,他往金陵去了……” 金陵那边儿“永安侯现身”的事情,并不是虚传的。当初蔺汀兰为掩护杨仪离开,故意地声东击西,派了人假装自己跟杨仪的样子,故布疑阵而已。 俞星臣的唇动了动。 蔺汀兰问道:“有话就说。” 俞星臣道:“你打算怎么做?” 小公爷道:“我想派人去告诉他……别叫他无头苍蝇一般乱找。” 俞星臣摇头:“但杨仪不想如此。” 蔺汀兰对这句并不意外,沉默片刻,他才说道:“我不明白,事到如今为何还要瞒着薛十七。” 俞星臣道:“因为不想他失望。” “嗯?” “确切的说,是不想给了他希望后,又叫他绝望。” 在俞星臣回京后,定北城那里,初十四写了信,告诉了他长生南山一行的情形。 当初他们去寻找那人参花的时候,俞星臣因也无别的法子,也把这当作救命稻草一样。 但当时决明又“看不见”那人参花了,初十四一筹莫展。 俞星臣虽然怀有一丝希望,但总不能一直耽搁下去,而太监一直催着启程,皇命难违。 当时俞星臣可以选择把这件事告诉杨仪,但他并未开口。 因为他没有把握,他隐约有一种预感,就算有决明带路,那人参花也是得不到手的。 就如同杨仪不想让他们把她在宫内的消息透给薛放一样,当时俞星臣绝口不提,也是这个道理。 不想让人空欢喜一场,甚至经历得而复失的惨痛。 室内重又鸦默雀静。 隔壁的说话声显得格外清晰,大概是一桌客人,推杯换盏之余,议论纷纷。 隐约竟是“定北城”“不公道”等等,说话声不算很高,但他们这里实在太安静了,故而能听得到。 俞星臣跟蔺汀兰都很清楚这些人在说什么。 自从薛放被革职的消息传回京内后,京城之中朝野哗然。 百姓们都不消说了,因为听了无数薛督军统领神兽大战北原的英勇事迹,以及独自一人翻山越岭扭转冻土重镇战事的故事等等,对于薛放,百姓们早就敬爱的直入人心,就差立神主牌位了。 如今听说好端端地竟给革职,自然是难以理解,虽然不敢非议朝廷,暗中却有无数怨言滋生。 而在朝堂上,却也有一大半的文武百官也觉着如此……仿佛有些不太……公允。 毕竟北境可是北方大门,北原跟鄂极国又曾经是大周的心腹大患,以薛十七的功劳,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虽然有“御驾亲征”的罪责,但到底是功大于过。 如今居然直接革职……虽说并未再行追究,但如此赫赫有名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被弃之不用,岂不是如同明珠暗投,绝世神兵藏于匣中? 连那些本来揪着这点吹毛求疵痛批大说的御史言官,面对这样的情形,也觉着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