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站在康昙书房外的走廊上,望着右手侧那刷刷响的树木。
他至今不知这是什么树,居然在大夏天的落起叶来。
哗啦啦,风一吹便洒落一大片,铺天盖地地向着他吹来,这幅情形,让俞星臣感觉就如同有人抓了一大把的纸钱扔在了空中,随风飘落。
有的“纸钱”落地,于走廊上刷刷滚动,擦着他的靴子跟袍摆掠过。
俞星臣知道自己不该再来此,但康昙的那首题诗总是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魔怔一般。
他走进书房,却没记着去那堵墙跟前,而是转到了康昙的书桌前,在那张松木椅子上坐了。
一抬头他就能看到那题血字的墙,那四行字,如一个巨大的谜题之眼,同样在回看着他。
窗外的树叶还要摇动,映的窗棂上的影子不住的变化。俞星臣微微眯起眼睛,突然愣怔。
为什么会是这首诗。
只是因为喜爱而已吗。
为什么要写在墙壁上……到底是在什么状态下写下这诗的。
诗可以言志,可以抒怀,可以记事,可以写景。
段济所听见的那首《浪淘沙》,便是言志的典型。而王维的《书事》,可以说是写景而后抒怀。
但是。俞星臣隐约想到一点很不对之处。
此刻他坐在康昙的椅子上,微闭双眸,身边的日影逐渐消退,白昼成了黑夜,他瞬间变成血案发生那天之时的康昙。
灯火摇曳,窗外有刷刷树叶摇响。
不对,不对。
俞星臣猛然睁开双眼。
他有一点可以确信:王维的《书事》,极为不适合在那天晚上出现。
这是周高南他们所无法了解的境界。
就如同周高南不太相信,俞星臣能判断出是康昙亲自写的这首诗,而康昙在写这首诗的时候是极为快意自在,挥洒自如的,而绝非被人胁迫或者其他。
俞星臣知道自己的判断左右矛盾,毕竟没有任何人可以在磨破手指白骨为笔的情况下还能快意的起来。
但他确信自己不会出错。
或者真的是有……鬼?
刷拉拉,一阵异响,身边的窗户仿佛被什么撬动,慢慢地要被打开了。
俞星臣不可置信地转头望着,浑身的血都凉了。
“啪”,窗户被掀开,窗外是薛十七郎探头向内看了看:“是俞大人啊。”他瞪了俞星臣一眼:“我还以为康大人回魂了呢。”
俞星臣坐着没动,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会儿可不是站起的好时候。
他的腿都麻了,在薛放出现的瞬间,他的掌心已经出了汗。
薛放跳进屋内,出人意料,他先注意的不是墙上的字,而是书桌上那盆兰花:“不错啊,虎头兰……可惜没开花。”伸手一拨花叶:“好几天没浇水了,这缺了水可不成。”
灵枢走进来,扶着俞星臣起身。
俞星臣问:“薛旅帅对兰草感兴趣?”又吩咐灵枢:“浇浇水吧。”
薛放转头看着墙上的字:“这字写的……不错。”
俞星臣道:“确实出色。”但一想到是什么写得,就叫人不寒而栗了。
“比俞大人的如何?”
“比我更胜一筹。”
“该不会是俞大人谦虚吧。”薛放问。
“并非如此。”说到这里,俞星臣心里的违和感又浓了几分:“其实以前,如灿兄的字确实不如我,但这一处的题字,却远在我之上。”
薛放道:“是他进益太快,还是俞大人退步了。”
俞星臣刚要一笑,忽然拧眉:“你……”他没有再应声,只是赶紧回到书桌前,去找康昙所留的手迹。
康昙的公文颇多,闲暇也有留字,要找并不麻烦,俞星臣很快找到了好几张他的字。
当把康昙的字都看完后,俞星臣抬头望着墙壁。
他好像、找到了原因,康昙如此反常的原因。
“薛旅帅……”俞星臣急唤了声,抬头却见屋内空空如也。
只有灵枢拿了一瓢水进来,听见他问便道:“薛旅帅往前去了,大人想叫他么?”
俞星臣才摇头,就听到窗户外传来一声有点熟悉的惊呼。
薛放其实并没有走远。
先前他看过了墙壁上的字,正要往别处,才到门口,便听见栏杆外的那绿树丛中有飒飒的响动。
他顿时听了出来,那是有人在悄悄地潜行。
“好啊,正愁没地方逮去,今日黄道吉日,做的都是送上门来的买卖。”
薛放心中盘算,脚下无声。
他轻轻地在地上一踏,整个人向着栏杆外的绿树丛中跃去!
那些绿树的叶片给风吹的齐齐闪烁,大片的叶子随风洒落,把薛放的眼睛都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