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被薛放一顿呵斥, 起初还有点发怔。
待想到因为自己而叫他忙碌了半夜,还不知他底下操了多少心,做了多少功夫, 可必定是超乎她想象的。
杨仪虽然对于黎渊所说的、什么马帮二三十万众把羁縻州翻了个个儿的话不是很相信,但是此处马帮众人为了她誓死不退的那股勇悍她是看在眼里的。
这一切当然不是冲着她杨仪, 而是为了薛十七郎。
他本就是心火旺盛的人, 这时侯繁累动怒,恐对身子不好。
杨仪绞了绞手:“旅帅你别生气,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我……”
见他凛然不动, 杨仪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薛放却把她的手一下子打开:“别拉扯!”
方才抱都抱了, 她拉一下却不成,这也是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了。
杨仪不敢吱声,只瞅了眼前方花厅的方向:“旅帅你夤夜行路, 必定是口渴了……去喝杯茶?”
薛放又横了她一眼:“少给我花马吊嘴的, 我会吃你这套?”
花厅虽小而不乏雅致。
镂空花架上放着一盆兰草, 养的甚好,叶片翠绿带着光泽, 中间门挺着两个似开未开的绿色花苞, 玲珑可喜。
羁縻州的兰草便是多, 百姓们也甚是喜爱, 一般家中都有。
薛放抬手拨弄着垂落的兰叶,一边悄悄地向后瞄, 他听见倒水的声音, 嘴角便微微上扬。
重新看着面前的兰草,十七郎哼道:“这春兰还养的不错,比康昙屋里的那虎头兰好多了。”
杨仪正捧了一杯茶, 闻言道:“以后那虎头兰没人浇水打理,只怕……”
“你倒操心这个,我早叫老周派人拿家去了。给他养着总比白白枯死了好。”
杨仪舒眉展眼地笑了:“旅帅便是心细想的周到。”说着把茶举高了些:“喝口茶润一润吧。”
薛放看她殷勤捧茶,眼神柔和,纤纤的手指贴着杯子,要不是知道她这双手大有用处,简直以为是什么千金小姐的手。
他猛地想起在云阳驿馆之中,灵枢说的那句话:“杨先生是……身边人。”
薛放心中一时大不自在。
他微瞥了杨仪一眼,便把茶接过来,草草喝了口,就又去看那兰花。
杨仪疑惑。
方才他转身的时候,脸上还有些许缓和的笑意,但不知为何,一瞬间门,眼神便又暗了下来。
“旅帅……”杨仪端详,还以为他仍是生气自己被掳劫遇险的事情,“这次又劳你费心费力,只是我也没想到竟然又跑出一个乌山公来,幸而有马帮众人相助,总算有惊无险。”
薛放听她一句一句说完,正惹动心事:“那你知不知道,除了黎渊,乌山公外,还有没有别人了。”
杨仪觉着他问的语气有点怪,但话是没有错:“我实不知。”
“那杨先生,”薛放斜睨她:“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少仇家,又或者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要人’,才叫这些平时一个都难请的人物前赴后继地来对付你?这你总该知道吧,你只是不愿意说而已。”
杨仪突然听出他的口吻有点……跟先前不一样,他好像真的动怒了。
她怔怔地望着薛放。
思来想去,杨仪道:“我知道不该麻烦旅帅,我……”
“不该麻烦你也麻烦了!”薛放没等她说完,可旋即又低声道:“不对,你倒是未必肯拿烦别人,只是我自己上赶着,替人白操心。”
杨仪觉着他的话有点伤人:“旅帅这是何意?是、真心嫌我,还是……你知道我有时候不很聪明,要旅帅真嫌我……”
薛放没出声,只是瞪着她,眼里透出怒色。
杨仪忙住口,她知道自己又惹到他了。
杯子里的茶半温了,薛放仰头喝光,转身走到桌旁。
将茶杯顿在桌上,他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我离开云阳之前,去见了俞星臣。”
一旦提到俞星臣,总叫杨仪禁不住地心颤,她怀疑这个名字是不是成了她的心疾,迟早晚会害死她。
“是么……”她不晓得薛放为何提这个,但知道很重要。
薛放抬手抓了一下发顶,好似不知怎么开口。
但终于他道:“他的嘴倒是很紧,不过他身边那侍卫还算好对付。”
杨仪似懂非懂:“然后呢?”
薛放拧眉看着桌上的茶壶茶盅,这是一套细白瓷茶器,看着价格不菲,杯子跟壶身上都描绘着精致的图案,那是两头棕色的梅花鹿,正自追逐嬉戏,栩栩如生。
他的耳畔又响起灵枢的的话:“杨先生是一位‘要人’的……身边人。”
什么叫身边人。
往好里想,是身旁很亲近的,但多半身份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