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当时因跟杨仪的事,这才起意回京。
薛放才进老侯爷卧房,就见他旁边坐着的还有大太太艾夫人,手里拢着一串南红念珠,正垂着眼皮仿佛在念佛。
扈远侯坐在旁边,才把手中的一碗汤放下。
薛放在地下站住:“叫我什么事。”
艾夫人手势一停,抬眼看向他,神态平和。
扈远侯薛搵道:“这等无礼,见了太太也不请安?”
薛放道:“你要是特叫我来请安的,大可不必。”
艾夫人道:“罢了侯爷,何苦说这些,只说正经事为要。”
薛搵点点头,问道:“你昨夜歇在杨家?为何这般早回来了,不是又惹事了吧。”
薛放一句话也懒得跟他说,说了出来只怕还玷污了昨晚的记忆。
扈远侯见他不回答,几分无奈:“好吧,外头的事自然管不了你,只是这家里……你母亲跟我说,你也大了,在外头又胡混了这几年,总该知道人事。又怕你只流连外头那些不知如何的,所以把家里丫头中挑了个极好的,叫娇红,放在你房里。”
这丫鬟自然就是先前在他洗澡时候闯进去那个了。
薛放听见“母亲”一字,脸上的厌弃无法掩饰。听扈远侯说完,他笑了声:“我倒要多谢侯爷的美意了。”
扈远侯皱皱眉,看了眼艾夫人。艾夫人道:“兴许……娇红不入你的眼?倘若你真看不上那丫头,我少不得再留心给你另选好的。”
薛放冷道:“不用。”
扈远侯道:“十七,这是好事,你休要如此偏犟。”
“好事?”薛放打量着他:“你觉着是好事,你把那丫头留在房中吧。”
扈远侯忍无可忍,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薛放道:“我说的很清楚,请侯爷管好你的人,也别插手我身边的事。”
“你太过放肆!”扈远侯一喝,竟咳嗽起来。
艾夫人赶忙下地给他捶背,又对薛放道:“侯爷自是好意,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他又病着还要操心你的事,你就算不领情,也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的。”
薛放道:“是,他当然不会害我,乃是一团美意,所以我‘父慈子孝’,把你们的美意还给你们。什么娇红娇绿,留给他自个儿用,我自忖没侯爷那福气。”
说完后,薛放理也不理两人,转身往外疾走。
身后是扈远侯的声音:“你给我回来!”
薛放出了侯府大门,见小厮牵了马来,他翻身而上。
先前从杨府回来的时候,心里还一团滚烫,直到现在,好似饮冰卧雪,内外凉透。
他打马往街上疾驰,心里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想了想,索性出城。
此刻天色尚早,路上行人不多,他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城外。
官道广阔平坦,马儿飞奔向远处,跑了大概两刻钟,才觉心里的闷气被疏通了不少。
他勒住缰绳,放慢马速,让马儿拐到旁边平坦谷地上。自己跳下马背。
也没有拴马,薛放走开几步,直接在草地上躺倒。
那马儿看看主人如此,便会意一般,自顾自原地踱步,悠悠闲闲吃起草来。
薛放顺手拔了旁边一根草苗咬在嘴里,枕起手臂,看着头顶湛蓝晴空。
他宁肯在外头东奔西走,也不想回那个家,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讨嫌的人……当然,世上,也有那么可爱的人。
起初他怒气冲天,满心想的都是不快之事,可陡然间,忽地想起昨夜跟杨仪相处。
她跟自己说起之前流落在外的悲惨遭遇,薛放却知道,她只是提起一件而已,私底下没说的可怖骇人之事,以她的性子又怎会夸夸其谈般都告诉人。
“我要早知道她是女子就好了,”薛放怅然地在心中想:“至少可以多护着她,对她好点儿也成。”
想起之前曾经一本正经教育杨仪,让她“有点儿男子血气”的事,当时她指不定心里怎么笑自己呢。
一想到这个,薛放不由竟笑出了声。
他怎会那么蠢。
此刻的心情,跟刚离开侯府时候,简直如天壤之别了。
正在这惬意之时,身后官道上一阵马蹄声轰然。
薛放没动,稍微扭头向后看,隔得远,自然看不到什么。
不料他虽不愿去打量,那边儿却有人发现了他。不知是谁说了几句什么,有一人下马,望这边走来。
薛放心想:怎么讨嫌的人这么多,他正想到好地方……谁要是敢没眼色来打扰,反正他今儿很想松松筋骨。
“当真是你,十七。”有点温文的熟悉的语调,不快,透着笑意,“我就觉着那匹马儿眼熟。”
薛放一顿,猛然想到此人是谁,扭头看时,果真看到一张皎月般的脸,那人负手立在身后,含笑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