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盯着她苍白的脸。
从方才杨仪跪地垂首给他诊脉,皇帝垂眸细看,见她冠帽之下,发丝不乱。
青丝跟白肤相映生辉,那细细的脖颈低垂,像是哪里飞来的一只伶仃的鹭鸟。
“你怕朕牵连无辜,你指的‘无辜’都是谁。”
杨仪心惊。
她拿不准皇帝的意思,毕竟这位陛下可是性情难测。
他这样问,万一是不怀好意,那自己岂不是害了她本意要保住的人?
“皇上……”杨仪紧张,第一次觉着这样无助。
上次面圣,是薛放在她身前,只看见他的一处袍摆,她就安心。
可是今日,事出突然……她很害怕自己会把薛放、隋子云,甚至父亲等人拉下水。
那她就成了自己平生最痛恨的那种人了。
她真想立刻就死了,如果一死可以让皇帝不再追究其他的话。
过于揪心,她的眼圈顿时红了,泪光在双眸中浮动。
皇帝望着她情急的模样,却忽地一笑:“你怕了?”
杨仪没法儿说自己不怕。
如果是她一人的生死,她早在之前离开洛蝶孤身一人的时候,就已经做足了准备,在路途上,她每一步每一刻都可能死去。
但是现在,她得想到更多的人,而且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身一人的杨仪了,她有自己眷恋的人,她……还不想死。
皇帝却轻笑道:“以为你的胆子很大呢,一个人千山万水地跑到羁縻州,那可是个虎豹豺狼遍地之处,这得是何等的勇气。没想到如今竟害怕的要流泪了?”
“皇上……”杨仪颤声,低下了头。
皇帝探手,在她下颌上轻轻一抬,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微红的眼角,忽地一笑:“放心,朕不会为难你。”
杨仪意外。
皇帝将手慢慢撤开:“你是个有用之人,杨仪,朕怎么舍得轻易杀了你?太后的身体可还靠你呢。”
杨仪似信非信。
皇帝仿佛在想事情:“再说,你在羁縻州干的那些事,倒也是有趣。就是有一件你做的不对。”
杨仪还没放下的心又高悬起来。
皇帝道:“你给狄闻弄了那个复老还童丹,既然有这样好的东西,怎么不给朕献上?”
从政明殿退出的时候,杨仪整个人还有点恍惚。
她不明白皇帝是怎么知道自己在羁縻州的行事的,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为什么没有惩戒她?真的就不计较了?不会连累别人?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殿,她的心里生出一股寒意。
难道是因为太后娘娘的身体还需要她看着,所以一时不降罪,等到……
杨仪一阵晕眩。
殿内,魏公公走了出来:“杨侍医。”他及时地扶住了杨仪。
杨仪抬眸:“魏公公,多谢。”
魏明道:“你的脸色不大好,虽入了太医院,但也不可过于劳神才是。”
杨仪道:“多谢公公,可、可是有事?”
“何必这样见外,一口一个谢的,”魏太监小心扶着杨仪,往前走了两步,含笑说道:“方才皇上的话,你听在心里就算了,皇上很器重杨侍医,故而开恩并不怪罪,你也不必忧虑,只管放心。”
杨仪虽知道他是皇帝贴身的人,但面对那样的皇帝,她如何放心。
魏明道:“毕竟,这举目天下,能找到能跟杨侍医一般妙手回春的医者,寥寥无几,几乎无可媲美者,皇上是最重能人奇士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一开始就破格拔擢您进太医院啊。”
杨仪听他一箩筐地说好话,忍不住问:“公公,您别瞒我,皇上真的不会怪罪?不会……牵连别人吗?”
魏明道:“你指的是杨家,还是……薛小侯爷?”
杨仪并未否认:“都有。”
魏明笑道:“杨家世代太医,当然不会如何,至于小侯爷,他也是个可造之材,极能耐的人,皇上每每赞不绝口,喜欢还来不及呢。”
杨仪稍稍地放心,可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皇帝从哪儿知道的。
但她清楚就算问了,魏明也不会告诉。
魏明安抚了这些话,又道:“对了,那个固齿丹,可别忘了给皇上治好了送来。”
杨仪躬身:“是。”
等到她将走,魏公公却又意味深长地叮嘱了一句话:“杨侍医,以前如何就算了,以后,可不要再有什么隐瞒皇上的私密之事了。”
回到太医院后,杨仪躲进了藏书库里,却坐立不安。
虽然魏明好像抓了一大把的定心丸塞给了她,但她总是不能尽信。
她想要立刻见到薛放,告诉他这一切,她很担心皇上是欲擒故纵,或者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她怕他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