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拐进了翰林巷。
因车夫不知地方, 便放慢了马速,缓缓而行。
正寻找中,就听见前方一阵吵嚷之声。
杨仪侧耳倾听, 依稀有人道:“你是哪里来的……看着体体面面, 为何这样没有规矩?”
又有人说:“快些离开此处,不然我们要报官了,让顺天府把你拿了去!”
吵嚷之外, 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你们别急,我又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看看这案发之处是什么样儿的。”
没想到那些人越发不乐意,吼道:“什么案发之处!你可不要胡说!”
少年道:“昨儿不是在这里, 被一只狗子把一支女人的手给扒拉出来的吗?”
那些人怒道:“是这里扒出来的, 但可不是什么案发之处!”
“别跟他啰嗦,恐怕是故意闹事来的!不如报官!”
此刻车夫因听见, 知道这就是自己该找的地方。
忙加快速度,顷刻已经到了跟前。
杨仪还没下车, 就先掀开车帘看过去,却见那一小片梧桐林子旁边, 有两个奴仆打扮的男子,正围着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
两人横眉冷对,那少年却背对着马车,穿着一身银白锦袍,正辩解着:“你们不要这样,我为什么闹事?我也没有说错呀……”
他身后, 有个小厮拉住他道:“我的爷,你跟他们解释什么?这不是秀才遇到兵吗?还是快回去吧,别叫老爷跟侯爷、姑太太他们发现了, 又要着急。”
这会儿,那两个奴仆也看见了杨仪的马车,越发不耐烦,远远地便叫嚷:“你们又是来做什么的?这里没什么稀罕东西可看!快走吧!”
小甘跳下地,扶着杨仪下车。
正那少年转过身来,杨仪抬头,却见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水汪汪的眼,红通通的唇,简直当得起“如花似玉”几个字,虽是个少年,却隐约是男生女相。
当初所见的闻北蓟,就有些秀气如女子,只不过闻北蓟过于病弱,而眼前的少年,却显然是极康健的,脸蛋上还有些许稚气未脱的婴儿肥。
此刻,他正也睁大了双眼,定定地看着杨仪,好像看呆了一般不动也不言。
那两个奴仆则正是孔家的人,因为昨日事发后,一直不断有些人前来此处探看,甚至有人跑到孔家门口去打量,传出去名声很不好听,所以孔典簿命他们看到闲人来逛,一概赶走。
如今见杨仪身上穿着七品官员的服色,两人吓了一跳,这才忙收敛了那不耐烦之态,赶忙垂首后退。
杨仪因身着官袍,这里的人又没有认识她的,还都以为只是个相貌清秀的文官。
眼见杨仪走到近前,那少年先端端正正拱手行礼,才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怎么称呼?”
杨仪见他目光闪闪地盯着自己,只是并无恶意,便道:“姓杨。”
“杨大人,”少年简直目不转睛:“幸会幸会!愚姓艾,青青艾草之艾,名字是静纶,不知道您听说过白乐天的那首《值中书省》么?”
杨仪一愣:“嗯?”
少年道:“‘丝纶阁下文书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我的名字,就是取自第一句诗——文书静的‘静’,丝纶阁的‘纶’。”
杨仪目瞪口呆,旁边的小甘也有些痴呆。
两个人不约而同用惊奇的目光把少年打量了一遭。
那两个孔家的奴仆,更像是看到傻子一样盯着少年。
跟随少年的那小厮扶着额头,不敢吱声。
顷刻,杨仪终于道:“幸会。”
艾静纶则有深深躬身,满面带笑:“不敢,不敢!”
要不是他生得很好,衣着也干净,还带着人在身边,杨仪简直要怀疑他的脑袋有些问题。
只好不去理他,自己走到那片梧桐林旁。
杨仪打量了会儿,看见那个明显的被翻过的洞,知道昨儿那只手就是从那里被刨出来的。
正沉默细看,身后的艾静纶道:“杨大人,你看出了什么?”
杨仪正聚精会神,猛地听见他出声,一颤。
小甘扭头道:“别多嘴。”
艾静纶捂住嘴,眼珠转动,又忍不住小声问:“杨大人是在顺天府任职?”
他见杨仪前来,自以为是查案的。
杨仪松开小甘的手,自己进了梧桐林,她放眼扫量片刻,走到其中一棵树下,抬腿扫了扫地上落叶。
艾静纶瞪大眼睛,没等小厮劝阻,忙走到杨仪身旁:“杨大人,这里有可疑吗?我先前也是这么觉着,毕竟为什么只找到一只断手呢?如果害死了人,把人埋掉,不是还应该有更多么?是不是在这里?”他滔滔不绝,眼睛更亮了。
杨仪没理他,走到另一棵树下,抬脚又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