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神似红炭。
云心月听清楚他说的什么话以后,脑中空白了一瞬,一颗心似被崖下流水冲撞。剧烈的回响在她胸腔鸣响。她从小不缺爱,爸妈和哥哥嫂嫂都宠她。
可是——
那些爱似乎和眼前所见、所感受的不一样。
家里人给她的爱像春三月的太阳,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且平和。楼泊舟不同。
他的一切爱欲都太猛烈,不是细水流长的涓涓,亦不是温泉静水的暖暖,他比崖下流水更猛烈,有种不死不休的汹涌猛烈。吸引,却致命。
感受到的瞬间先涌上身体的,一定不是对方的柔情,而是危险。
云心月现在就觉得自己有些僵硬,从骨髓深处漫上来一股战栗,警示她一定要小心眼前人。“你到底在怕什么?”楼泊舟不明白,自己又做了什么,让对方这么惊惧。他对她,明明从未释放过杀气!
明明——
她先前也会主动牵他的手,也会对他露出与旁人无异的笑意了,为什么突然之间又要惧他怕他。
为什么….
焦躁让少年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大型野兽,哪怕委屈不解,眼尾猩红潮湿,透露出来的也不是困兽似的可怜,而是令人骨头打颤的危殆。云心月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情绪失控,像疯批小说写的那样,将她咽喉死死掐住,直到她求饶为止。
可他并没有。
他只是压紧她的手,往他的伤口上用力按压,俯身靠得更近。掌下的壮实身躯在轻颤,不知是痛,还是其他。她眼眸轻动,对上楼泊舟潮红的双眸。黑亮的眼珠子被水光浸润,眼睑与眉头上压下挤,把一对温柔眼眸锐化。
“告诉我。”少年唇角笑意拉平,“你在怕什么?又想要怎样的请罪?”
是怕他如野兽那样发狂吗?
云心月张了张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楼泊舟懂了。
她终究也像那些知情人一样,猜到了他的真面目。——她怕他。也无可厚非。
从前偷偷溜进阁里看书时,他就知道,自己的确与世人有异。他是旁人眼中的怪物,是不详的征兆。
若非他掌控了御蛊之术,他连如今这层身份与人皮都无法拥有。早该料到才是。
她出身优越娇贵,什么好郎君没见过,怎会爱他。
那话,多半只是戏言而已。
偏他当真。
不会有人喜欢一个怪物。
阿爹早就这么跟他说过了,要他学会矫饰自己,世人才能容得下他。
可是——
她明明和旁人不同。
少年眼眸更暗,紧紧盯着眼皮子底下的少女。
云心月莫名紧张,吞了一口唾沫,告诉他:“我不需要你的请罪。”
她的嗓音略抖。
少年那想要毁灭什么压制自己的眼神,还是让她有些害怕。楼泊舟垂眸,唇角勾起,却忘记了该要怎么用力才会笑。看来,她并不愿意给他机会。“好。”
他松开手。
一点一点松开,让触感离他越来越远。世间一切,重新变得空茫茫,无所落处。
他转身。
云心月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拉住少年手腕:“你去哪里?”她仰头看着少年。
楼泊舟用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嗓音说:“捡柴,生火。”哪怕她不愿意给他机会,他也总不能让她冷死在这里。
如今回城,城门已关,进不去。与其露宿在城外别处,倒还不如先在这里逗留一夜,起码他们曾在这里歇息过,地方干净,无需再打扫。明日再追上车驾就是。
“你——”云心月握紧膝盖上的衣摆,呼吸了几口气,竭力平定怦怦乱跳的心,“坐下来,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语气郑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楼泊舟不想听。
她该不会连之前答应的牵手、拥抱都想反悔罢。可是,已经得到的东西,他并不想归还。说他无赖也好,其他任何也罢,他都绝对不会妥协此事。他攒紧拳头,撑手就要起身。
见少年完全不理她,云心月伸手搭上他肩膀。
她只是那么轻轻一搭,像是春柳落在肩膀上一样,力度甚至没把他肩膀上的衣物弄平。
可他却顿住,好像已经被千斤石所压。
“你转过来再说。”云心月掰动他的肩膀,把人费力转过来,"不耽搁你很久。"少年在十万大山里,是可以将猛虎扛走的存在。就她这点力度,与拂柳当真没有区别。
可他僵硬归僵硬,倒也顺从转过身去,只是垂下眼眸,不想看她嘴里会吐出什么话。甚至——
想要将耳朵堵住,不想听。可楼泊舟没想到,云心月仰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亲了他。
主动。
柔软的唇瓣撞上脸颊,微微陷了进去,触感很明显。楼泊舟瞳孔晃动,视线如崖下水波晃动。哗啦——哗啦——双耳与脑海全是巨浪冲击石岸的动静。
喧嚣震天。
云心月眼睛眨了眨。
亲他之前,她思索,少年这么执着牵手、拥抱,应该也很喜欢亲吻才对。他现在不动,是无动于衷,还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