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失控(1 / 5)

“少主少主,您就让在下去协助您吧,您想想,在下就是为您而生的呀,只要您肯任用在下,在下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少主少主?”

月下,少年站在山巅之上,身侧是穿着蓑衣扮作凡人的下属巫支祁。

他与蔺玉池似乎是同龄,但心智却如同稚儿一般,那双极为突出的赤金色双眼骨碌碌地不断转动,透露出几分狡猾的意味。他的脖子很长,就连肤色也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靛青。

他佝偻着腰,好似一只彻头彻尾的水鬼。

蔺玉池瞥了一眼眼前的水鬼。

实在长得过于奇特,会吓死崔善善。他并不想让崔善善的情绪被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所牵动。

“你太丑了。”他言简意赅地对巫支祁说。

巫支祁很受伤,忧愁得头发都掉了一大半:“可在下本就是长这副模样的呀,真可恶,凡人为何把这该死的皮囊看得那般重要?”他攥起一块地上的石头,放入口中嘎巴嘎巴地嚼:“不像咱们少主,少主对谁都一视同仁,寡廉鲜耻,无情无义,说杀就杀,少主好,凡人坏。”蔺玉池听罢,默默攥紧了拳头,总觉得此妖在人间学习学得颇有些歪。

“不过,上回少主说要整治的实沈,如今被在下整治得服服帖帖的,指哪打哪儿,再也不会失控啦!”蔺玉池无声地点点头,才想再问问魔域的近况,玉奴便透过识海,向他传达着远方的意志。是崔善善一直念着他。

少年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欣喜。

他忍不住原地坐下开始盘腿打坐,沉入识海当中追逐那片意志,想万里之外的那个人是如何记挂他的。然而,蔺玉池只看到了倒在树林里孤零零的崔善善。

她面色苍白,紧紧抱着短匕,身下的鲜血几乎将她的衣裳全都染红了。

血。

好多血。

无穷无尽的,满目的血。为何她忽然会受那么重的伤?她是要跑吗?又要跑去哪里呢?

分明他前脚才告诉她,不要下山,更不要接任务,为何崔善善不听他的话?抑或是,她终于忍不住想从他身边逃走了吗?蔺玉池呼吸稍窒,心底又惊又骇的同时浑身开始发冷,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

“……崔善善。”他喃喃道。

“嗯?少主,崔善善是谁啊,能吃吗?”巫支祁察觉出他的异常,忍不住抬头看他,头一次望见自己的主子表情变得那般可怖。少年紧蹙着眉,低低地念着那个人类的名字,不到片刻,浑身便泛起了黑色的雾气。

片刻后,他化作一头蛟龙,跃入魔域黑不见底的云间,飞出数百里。

夜色笼罩大地,深林里寂静而冷清,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松林之间发出飒飒之声,如同鬼啸。淡淡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打照在少女汗湿的面上。她安静地闭着眼,昏倒在地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另一侧,少年急促地穿梭在这片密林之间,胸腔不受控制地呼吸着森林中深重的寒气,连带着肺腑都开始发疼。

旷阔无边的天空闪烁着几许孤星,越往深处,林中的叶片便浸润着越多的深重的夜露,枝叶逐渐变得沉重,毫无声息,如同一片死林。少年在距离崔善善数十里地外的土地上站定,潮湿的泥土上有一段蜿蜒的,带血的脚印。

而崔善善就躺在那里。

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她的裙裳,如同一朵朵靡丽的花盛开。他一步步跨过那些或轻或重的,带血的脚印,心跳越来越沉。“我回来了。”少年呆呆地站在昏迷的少女的面前,垂首望着她说。然而,回答他的只余下冰冷的寂静,还有无边的凄凉的夜。

蔺玉池见过太多濒死的人。

多到他根本记不清,这些人到底为何而死,最后又是以何面目死去。

现如今,崔善善发灰的脸上蒙着一层灰尘杂草,还有两道明显的泪痕,裙裳湿漉漉的,浑身都很脏。蔺玉池嘴唇一颤,说不出那是一种是什么感觉,他蹲下身子,将崔善善抱在怀里,摸着她冰冷刺骨的手,心却是空的。

为何他感受不到分毫的安定?

蔺玉池伸出手探查崔善善的命脉,崔善善似乎还余下半口气,躺在他怀里,胸腔微弱地起伏着。温热的血还在流,沾湿了他的衣裳。

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血呢?

少年毫不犹豫地撕下她湿漉漉的裙子,崔善善冷得打了个哆嗦,蔺玉池又解下身上的外袍将她裹住,而后往下伸手一摸。那股温热的血,是从那个柔软且脆弱的地方流出来的。

就跟濒死前的阿娘一模一样。

先前她濒死之时,被恶毒的宫人故意烫烂了□0,像今日的崔善善这般,不断流着血。

蔺玉池忍不住回忆自己的生母。

他记得自己将濒死的阿娘抱在怀里时,她的体温会如何一点点地减弱知道变得冰冷,她原本柔软的肌肤也会逐渐变得僵硬。

阿娘从始至今都不喜欢他。

蔺玉池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许是他能力太过平庸,抑或是他长得丑陋不堪,又或者是他生来就是个诅咒,所以阿娘从来就不喜欢他。她甚至只将他当成博取外人关注的道具。

可到头来,蔺玉池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