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江水,不断从眼前涌过。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急速下坠的雨丝,将大江两岸的险峰峻岭遮的严严实实,倒似在天地之间垂下了一块无边无沿的锦缎,切在厉秋风的眼前,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千万条雨丝落入江水,虽然激起了无数水花,只是水流湍急,那水花转眼即逝,便被水流带走,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小舟随着江水的波浪上下翻滚,几次险些倾覆,却又随着浪头落入水流的平谷之中。雨滴打在甲板上,似乎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只不过江水轰鸣,将天地间的一切声音完完全全掩盖住了,是以厉秋风只能看到甲板上溅起的无数水花,至于水滴撞击之声,却只能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
小舟上并不是只有厉秋风一人,船舱中央盘膝坐着一个灰衣人。这人头戴一顶边沿已破烂不堪的竹编斗笠,斗笠下是一张枯瘦的面容。雨点击打在斗笠之上,化成一道道粗细不一的水流,沿着斗笠的四处边缘缓缓流下。
灰衣人双目微闭,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颏下留着的数缕短须,已是黑中带白。他的嘴角微微上挑,原本略带愁苦的神情竟然带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灰衣人的膝上横放着一柄乌鞘长刀。刀长三尺有余,刀柄缠着黑布,从护手一直绕至刀柄尾端。
厉秋风盘膝坐在灰衣人右侧,却也将绣春刀横放在膝上。江水湍急奔流,发出雷鸣之声。灰衣人悠长的呼吸之声却穿透了江水奔流之声,清清楚楚地钻入厉秋风的耳中。
小舟绕过一处险滩,河道倏然收紧,江流之中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便如江中伸出一柄利刃,将江水一分为二。湍急的江流被黑色巨岩迎面撞击,水花四溅,两道水流从岩石两侧绕过,水势逾发惊人,直向小舟扑了过来。只是湍急的水流被那黑色岩石阻挡,在岩石正后方反倒形成了一处极小的平静水面,在四周汹涌澎湃的巨流之中,显得格外诡异。
灰衣人的双目微微睁开,看着那一方平静的水面,缓缓说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风儿,你的一切疑问,都在这四句话之中。天地万物,各有生机,自有他存活于世间的道理。万事万物,顺其自然,若是一味强求,不免失了本心,坠入魔道。便如咱们眼前的江水,虽蜿蜒曲折,最终归yu dà hǎi。”
厉秋风微一点头,道:“弟子谨记!”
灰衣人右手轻抚横在膝上的长刀,思忖片刻,接着说道:“知其雄兮守其雌,知其强兮击其弱,知其白兮破其黑,世间万物,莫不如此。刀也好,剑也罢,因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其争!风儿,此去千难万险,成败顺逆,亦不可强求。这天下大势,便如这滔滔江水,即便你我如这江中巨岩,也只能稍阻险流,求得一处平静水面。故此去京城,须得随机应变,若是前进不得,便须尽早抽身而退”
灰衣人话音未落,一个浪头猛然打了过来,小舟被巨浪激动,船头倏然掀了起来,两人的身子随着小舟腾空而起,厉秋风心中一凛,左手在甲板上一撑,身子已然跃起,伸手想去扶那灰衣人。只是眨眼之间,雨丝、江水、巨岩、急流,连同眼前的灰衣人,倏然之间都消逝的无影无踪。
眼前出现的是慕容丹砚的面容。
厉秋风悚然一惊,右手已然握住了绣春刀的刀柄。却见慕容丹砚左手拿着两个馒头,右手轻轻搭在自己肩上,似乎正在叫醒自己。
厉秋风缓过神来,松开了握刀的右手,歉然一笑,道:“我竟然睡着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说完之后,这才发现洞窟之中人声鼎沸,三四千名江湖豪客东一簇、西一团,正自围坐在一起大口吃饭。慕容丹砚笑道:“那边很多石室中都有粮食和腊肉,刘先生找了几百号人,蒸了馒头,又切了腊肉。我瞧你睡得极沉,几次想叫醒你,刘先生却说你太累,让你多睡一会儿。只是这些家伙一个个跟饿死鬼一般,若再不叫醒你,只怕连半块馒头都剩不下了”
厉秋风接过馒头,道了声谢。他也确是饿了,风卷残云般将两个馒头吞了下去,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正想站起身来,慕容丹砚却坐到了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厉大哥,你方才梦见了什么?”
厉秋风一怔,有些惊疑地看着慕容丹砚,见她一双妙目盯着自己,正想问时,却听慕容丹砚接着说道:“我瞧你熟睡之时,嘴角微微抽搐,脸上肌肉也在抖动,有时嘴唇上下颤动,好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瞧你的模样,我想你一定是做了什么恶梦。我娘对我说过,若是做了恶梦,只要说出来,便不会有什么厄运。是以我若是做了不好的梦,一定要去找我娘,源源本本的叙说一遍。我娘若是不在,便去找我爹爹,虽然他老大不耐烦,却也得听我说完。后来我爹爹一听我要和他说恶梦的事情,便找借口溜走。我没有办法,只好去找我哥哥。有一次我做了恶梦,找不到娘亲和爹爹,便去找哥哥。他正在花园中练剑,便即用剑在树上切了一个树洞,告诉我以后若是做了恶梦,只须将脸贴着树洞,把恶梦说给大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