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桥说话之际,厉秋风一直盯着他的双眼。
厉秋风自从到了京城之后,受了一位致仕的阁老推荐,到锦衣卫当差,便一直在锦衣卫下属的南镇抚司做事。锦衣卫分为南、北两个镇抚司,其中北镇抚司负责皇帝亲自下令查处的案子,建有诏狱,可自行逮捕、刑讯、处决,而不必经过三法司批准核查。三法司即掌刑罚和监察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有明一代,都察院的权力极大,不只可以对刑部和大理寺进行监督,还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之权。只不过北镇抚司却不受三法司的管辖和监视。虽然世人都以为锦衣卫权势煊天,实际上令朝廷百官和百姓闻之色变、畏之如蛇蝎的只是锦衣卫北镇抚司。
南镇抚司不掌侦缉、逮捕、刑讯、处决等事务,只是负责锦衣卫内部的法纪、军纪,另外还负责皇宫内各处宫殿的巡查守卫。从权力上来看,南镇抚司似乎远不及北镇抚司,虽然它负责监督北镇抚司,只不过北镇抚司执行的都是皇帝亲自下令办理的案子,是以南镇抚司首领决不敢对北镇抚司办案指手划脚。但是厉秋风进入锦衣卫当差,肩负着极秘密的任务,是以时常借故到北镇抚司走动,对于北镇抚司的一套侦缉、抓捕、审讯之法极为熟悉。北镇抚司审讯疑犯,除了严刑逼供之外,察言观色的功夫也是极为厉害。很多时候从眼神之中便能判断出疑犯是否在说谎。
厉秋风也习得了北镇抚司这些厉害的审讯招数,是以他一直盯着司徒桥的双眼,想判断他是否在说谎。只是此人说话之际虽然有些慌张,目光中却并无常人说谎时的游移不定。厉秋风曾经在北镇抚司见过被擒拿的盗墓贼受审,其中还有盗掘河间大户张家祖坟的大盗罗四喜。那罗四喜的盗墓功夫天下无双,据说只用鼻子闻一闻,便能判断出地下是否有大墓。此人武功高强,为人更是狡诈无比,江湖人称滑不溜手。他曾先后被陕西、河南、山西三省的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捕获、审讯,却因为拿不到他做案的证据,最后只得将他无罪开释。罗四喜得意之下,竟然跑到了京城做案,被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探子盯上,在他潜往河间府盗掘张家祖坟之时,被北镇抚司的高手擒获,押至京城受审。虽然他百般抵赖,最后还是被审案的锦衣卫百户抓到了破绽,只得认罪伏法。其时厉秋风奉南镇抚司首领之命坐堂观审,受益颇多。是以此时他仔细观察司徒桥的言行举止,判断此人并不是在说谎欺骗。
却听司徒桥说道:“我一头撞进了石椁之后,生怕那些鬼魂追了上来,反手将火把向后掷出。待我进了石椁之后,急忙转过身子,后背倚靠在石椁内的木棺之上,大口喘着粗气。那石椁的入口虽然建造得如同一道门户,只不过要比寻常人家的门户小了许多。若是守住了入口,外面的敌人武功再高也极难攻入。我逃入石椁之后,刚刚转过身子,见这入口如此之小,倒是松了一口气,暗想只要守住入口,抵挡上几个时辰不成问题。只不过转念一想,墓室中这些人都是鬼魂,要钻入石椁之中易如反掌。念及此处,我如坠冰窖,身子竟然也颤抖了起来。
“我手中的火把掷出之后,恰好落在李仙蕙、武延基和那华服男子的身前,是以借着火把的光亮,将墓室内的情形看得极为清楚。只见十余名金甲武士手按长剑,正自要向石椁逼近。便在此时,马蹄声已到了墓室门口,片刻之后,只见人影闪动,竟然有数骑人马冲进了墓室之中。
“我吓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永泰公主陵之中为何会有骑士出现。待我看清那几骑人马的情形,更是惊讶之极。只见这几匹马披红挂绿,装饰鲜艳,马上骑士身着异服,头戴高帽,帽顶还插着孔雀翎。而这些骑士留着大胡子,高鼻深目,不似中原人物。
“我瞧着这些人马,越看越觉得大有古怪,只不过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正惊疑之间,却见马上骑士纷纷跳下马来,向永泰公主等三人行跪拜大礼。这些人骑在马上之时,尚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待他们跳下马之后,与永泰公主等人一比较,我立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原来这些人竟然要比正常人小许多,他们并不是矮,而是小”
众人越听越是离奇,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司徒桥。却听司徒桥说道:“我这才知道这些骑士进入墓室之后,我为什么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来我进入后墓室之前,曾经细细勘查过左右个耳室。在耳室之中见到很多男女骑马俑、胡骑俑、武士俑、镇墓兽和各种动物俑。而冲入墓室的便是胡骑俑。这些胡骑俑较常人要小许多,所以才能骑着马在墓道和墓室之中奔驰。我想不到这些人马俑竟然也活了过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急忙咬了一下舌尖,只觉得舌头剧痛,口中发咸,仍然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胡人在跪拜永泰公主,知道这绝对不是梦。只是眼前的情形太过诡异,心下更是慌张。
“我见那些金甲武士已自拔出长剑,慢慢向石椁逼近,知道情势不妙。情急之下我将身子侧了过来,沿着石椁与木棺之间的缝隙向里面爬了进去。这石椁按照居室的形状打造,虽然极为狭窄,倒也能钻得进去。说句让各位见笑的话,当时我如丧家之犬,又如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