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听灰衣老者说话,心中暗想,樵夫是山野之人,孤陋寡闻,只是听乡中老人讲古,并未读过史书。他所说的女皇帝,自然是武则天无疑。我曾听师父说过,武氏一心要篡夺大唐江山,为此斩杀了许多忠于李唐的大臣和百姓,又任用酷吏,监察百官,一时之间朝野一片死寂,无人敢对武氏说三道四。饶是如此,武氏仍然不能心安,担心自己登基坐殿之后,有人会趁机造反。其时有一个叫作怀义的和尚,是武氏在感业寺做尼姑时的相好,武氏入宫做了皇后之后,怀义和尚也是水涨船高,做了白马寺的主持,暗地里仍然与武氏私通。武氏将自己的忧虑说给怀义和尚,这个和尚给武氏出了一个主意。他主张伪造一部名为大云经的佛经,在大云经之中将武氏称为活佛转世,以此愚弄百姓。由官府下令各地的寺院诵读大云经,并且用大云经教化百姓。如此一来,百姓以为武氏乃是神佛降生,必定不会造反。
武氏听了怀义和尚的妙计,心中大喜,便将此事将给怀义和尚主持。怀义和尚一边召集高僧名士伪造佛经,一边下令在各地建造大云禅院,寺中供奉的佛像便是依照武氏的面容塑造而成。没想到武氏做了皇帝之后,虽然靠着杀戮压制反抗武氏的官员和百姓,但是与武氏作对的人仍然不少。后来张柬之等人发动神龙政变,将武氏软禁,助中宗李显复位。李显登基之后,下旨各地官府将大云经收缴后烧毁,又毁掉了各地建造的大云禅院。包熙栖身的这座破庙,想来就是被朝廷毁掉的一座大云禅院的旧地。
厉秋风思忖之际,只听灰衣老者接着说道:“樵夫告诉包熙,官兵杀死建造大云禅院的官吏、工匠等人之后,又将寺院毁掉,这才收兵离开。只是从此之后,这座被毁掉的寺院就闹起鬼来。有人在寺中留宿,不是被吓得疯癫,便是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踪,本地的百姓由此知道寺中闹鬼,无人敢靠近寺院。千百年之后,左近的乡民兀自视这座破败不堪的寺院为鬼寺,谁都不敢进入寺院。自己每日在山中砍柴,虽然并未看到传说中的恶鬼,却也不敢靠近寺院。
“包熙听樵夫说完之后,想到梦中看到的情形,吓得魂飞魄散,没命般向山下逃去。那名樵夫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只道包熙失心疯了,在包熙身后笑骂了几声,便即自顾自地砍柴去了。包熙挣扎着逃到山下,这才惊魂稍定,找到官道之后,径直赶往洛阳城。靠着冷林赠送给他的五十两银子,包熙在洛阳住了下来,靠着做塾师度日。其后他又数次参加科举,可惜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后来他想到洛阳虽然算是名城,只是这里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千百年来战火不断,数次被毁,想来文脉已经断绝。若是还在洛阳居住,必定不能中举。听说江南形胜,刀兵不兴,文脉得以保存,不如迁往江南名城,或许能有好运气。
“包熙打定了主意,便即离开洛阳,一路南下,先迁到南京。后来多次辗转,身上的银子花得干干净净,稀里糊涂地到了苏州。因为囊中羞涩,只得寄居于寒山寺中。寒山寺的住持和尚出家之前也是一位文士,对读书人礼敬有加,是以从来没有为难包熙。不过知客僧因为包熙占用了一间厢房,又没有什么银钱孝敬,对他颇为厌恶,一心想要将包熙赶出寺院。碍着住持和尚对包熙甚好,知客僧虽然不敢公然出面将包熙赶走,却在暗中指使手下的僧人和寺院帮工对包熙侮辱斥骂,有时两三日才给包熙送一次饭。包熙身为读书人,受到这些小人的侮辱,自然心有不甘。只不过他身上没有银钱,已然陷入绝境,若是离开寺院,非得冻死饿死不可,只能厚着脸皮忍受这些小人的侮辱刁难,想着有朝一日中举,再与这些小人算账。”
灰衣老者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老夫听包熙说了他的遭遇之后,对他颇为同情,又掏出十两银子赠送给他。包熙推让了一番,这才将银子放入怀中,对老夫千恩万谢,言明他日若能中举,必定会报答老夫。老夫笑着说道,包先生见过武则天和上官婉儿,积了阴德,日后必定能够中举,从此高官得坐,骏马得骑,荣华宝贵,指日可待。
“老夫说了这几句话,原本只是戏谑之语,没想到包熙听了之后,神情沮丧,不住叹气。老夫见他如此模样,以为说错了话,正要向他道歉,却听包熙说道,在下科场不顺,乃是命中注定之事,并非人力所能逆转。老夫听他如此一说,心中一怔,口中说道,愿闻其详。包熙这才告诉了老夫一件怪事,而这件怪事与这杆玉秤有极大的关联。”
众人听灰衣老者说了半个多时辰,虽然其间他提到过玉秤,却又将话头岔开,是以人人心中都是茫然不解。此时听灰衣老者再次提到玉秤,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只听灰衣老者说道:“原来包熙在南京寄居之时,曾经在一户姓房的人家做西席。房家是书香门第,祖上曾经做过吏部侍郎,虽说子孙已经远离仕途,但是家中藏书仍有数千卷。包熙在房家做西席,闲暇之时常常向主人借几卷书来诵读。有一日他选了一部叫作张园丛记的笔记,带回居处翻看,无意中翻到书中一段文字,读过之后如遭雷击,险些昏了过去。
“这段文字记叙了河间府一位姓余的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