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伴随着尖利的啸声,一支利箭从两位巫师头顶掠过,重重扎在食人魔部落的篝火前,溅起一蓬漆黑的泥土。
沉闷的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甘宁感觉整座森林似乎都在震颤。
一个又一个穿着皮甲的半人马骑士出现在夜色中,他们仿佛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两位巫师,沉默的呼啸着穿过他们身旁,以严谨却又显的宽松的阵型向那个小小的食人魔营地围拢了过去,弓弦响动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没有一头食人魔中箭。
这是驱逐,不是战争。
年轻巫师心底蓦然浮出这丝明悟——大概这个流浪至此的食人魔部落侵犯了马人们的领地,引来了这场祸事——与此同时,一支又一支利箭从天而降,精准的落在食人魔祭司周围,食人魔战士咆哮着,挥舞着巨大的木棍,勇敢的环绕在祭司周围。
只不过与近百名人马骑士相比,只有十余名战士的食人魔部落显得格外孱弱。
……
……
“……但即便坚定如沃特雷,成为顶尖大巫师,拥有庞大魔力的情况下,仍旧无法抵御源自妖魔血肉深处的扭曲,在追逐力量的本能主导下,失去了自我。”
蒙特利亚教授仿佛没有看到迫在眉睫的部落冲突,拢起手,胳膊重新消失在宽大的袍袖中,声音一如既往,古井无波:“有了它的对比,我们那位二年级的年轻助教多么可贵,你现在能够理解了吗?”
甘宁默然无语。
沃特雷与学校巫师之间大战的时候,他就在高空,坐在巨大的乌鸦背上,与蒙特利亚教授一起目睹了全部过程,甚至黑巫师最后真身彻底崩溃,还有他插手的缘故。
虽然他在教授面前嘲笑沃特雷是个‘缺乏自制力的愚蠢的黑巫师’,但他清楚的知道,沃特雷已经是乌鸦们调制出的最优秀的实验体了。
“就是因为能够理解,所以我才无法理解您的选择。”
甘宁低着头,回忆起刚刚那仿佛错觉般的一幕,眼神有些晦暗:“您明明知道那股扭曲力量的可怕,也知道我们的实验还没有彻底成功……一线之差,天壤之别,您为什么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冒这么大的风险进阶?”
“因为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蒙特利亚教授没有遮掩,而是很直接的告诉了年轻助手真正的答案:“黑狱之战后,学校更多注意力回到岛上,我们没有时间了……而且实验进展到这一步,我必须亲身体验它的转变过程,才能给予你们最可靠的指导。从另一个角度考虑,沃特雷的结果证明,我们之前的实验已经做到了极致,进无可进,唯有置之死地,或可找到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教授忽然轻笑一声:“然后命运就给我们开了一个小玩笑,在我进阶的同时,你误打误撞找到了一个可以真正抗拒扭曲的实验体……这是我的不幸,却是你们的幸运。”
甘宁的头愈发低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有压力?”教授似乎洞悉了年轻巫师的心态。
甘宁呜咽了一声,似乎是在说‘是’,却又像是否认。
教授轻笑着,打了个比方:“有压力,感觉喘不过气,才是对的。逐猎赛进行到最后半小时的时候,每个猎手的身体都已经到了极限。你的魔力已经近乎干涸,肺在嘶吼、心脏在尖叫、肌肉疲惫仿佛在火中炙烤,你整个身子都在要求你放弃,好让这种痛苦尽快结束。但真正可以结束一切的哨声,还在半个小时之外……所以这个时候,你应该更深的吸几口气,榨取身体里最后几滴魔力,翻动法书的手指,不要有一点颤抖。”
“永远也不能放弃。”年轻巫师喃喃着,说出他的想法。
教授却矢口否认:“不,永不放弃只是最基础的,但想要在逐猎中获得你想要的猎物,只是不放弃是远远不够的……你应该永远别让任何事情干扰你最纯粹与独立的意志。还记得我经常对你们说过的那句话吗?”
甘宁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只有注视着最纯粹的黑暗,才能察觉那抹细微到极致的希望之光。”
教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已经沉入了黑暗之中,如果我有机会能够看到那抹光线,你们一定要抓住它。”
……
……
甘宁离开后。
蒙特利亚教授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默默注视着不远处马人部落与食人魔部落之间充满火药气息的交涉。
许久。
他的身影仿佛要融进月光里,边缘变得模糊不清,披在他身上的宽大斗篷上探出一片又一片宽大的黑色乌鸦羽毛,淡黑色的雾气从袍底涌出,翻卷着,滚动着,宛如延展开的山火,又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以他的身影为中心,一左一右,向林子深处席卷而去。
月光穿过树梢,艰难的落了下来,照在蒙特利亚教授的脸上。
雾气中,教授的眼神依旧平静,但苍白的面孔却骤然扭曲起来,一条条尖锐的肉芽不受控制般从他脸上钻出,像一条条肉色的虫子,跌落在他的脚下,迫不及待的融入他脚下的阴影中,将他脚下的阴影涂抹的更加深沉。
浓郁的黑色如同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