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干过什么缺德事,但是为了便于站在别人的立场上看待和理解自己,眼下他也只能这样做了),那些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确定无疑的缺德事,然后又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千方百计地自我辩护了一通,凭借此法又毅然决然地剔除了一些他在内心深处并不完全认可的罪孽,最后仅留下几件自我感觉连神鬼也不能饶恕他的“微不足道”的大事。他最后筛选完留下的这几件事,此时就像挥之不去的各种光怪陆离的梦魇一样,一起轰鸣着向他发起了最后的总攻,搅得他六神无主和悔恨交加,他甚至都后悔来到这个世界走这一遭,从而玷污了这个原本清纯美好的世界。他以为的清纯美好,是指他自己还处在清纯美好的年龄时所感受到的清纯美好,而不是大众通常认为的清纯美好。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须由他亲自定义完之后才能称之为世界,否则便什么都不是,他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 他将自己此生所犯下的罪恶仔细地捋了一遍后,内心感觉异常的痛苦愁闷,这种难言的滋味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其中就包括他的老婆何翠,因此只能独自品味和咀嚼。亏心倒是不必,暗室则必须有,内容虽不重要,形式一点都不能少。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切地希望通过喝下自己亲手酿造的苦酒来抵消一部分他曾经犯下的罪过,如果那真是大家都认为的罪过的话。随后,他仿佛带着很不服气的意思,又忍不住想起了他过去呕心沥地血绞尽脑汁地为老少爷们服务的各种感人情景,想起了他从前为了能干好这个所谓的官而付出的种种艰辛和努力。那些为了公家的事和为了全村的人而吃过的苦和受过的罪,一起涌上了他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心头,给他增加了些许难得的慰藉和温情。随后他又认为自己是无辜的了,极像个受到无端指责的小孩子一样。 “那么说,大伙会因为我的好,原谅我的不是吗?”他就这样不断地拷问着自己的良心,如果他还有点良心的话,同时怎么也判断不准大家最后究竟会怎么看待他,“恐怕是我一厢情愿了吧,有谁会记得我干过的那些好事呢?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罢了,除了极个别确实有良心的人之外!” “什么好人坏人,”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道,如同独酌时不小心喝高了一般,同时也有些意气用事的意味,“什么高了低了,什么多了少了,什么你的我的,一切的一切最后都会灰飞烟灭,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确实是整个社会都变了,人心也就跟着变了,一切都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我又不是活菩萨,怎么能做到让人人都满意呢?恨我的人,一定要有,必须得有,不然就是不正常的,当官就是注定要遭人恨的,谁叫当官的人手里掌握着那么大的权力呢?而那些权力,又深刻地影响着很多人实实在在的利益,甚至能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他们的命运。我说的是那些权力,而不是这些权力,看来我真的有些厌倦权力了。或许何翠这个娘们说得对,我是该放手了……” 他一不留神,竟然混成了半个土哲学家。 “对,当官就是注定要遭人恨的,”陈向辉像偶然间发现了极其重大的能够迅速影响整个人类社会的新理论一样,高兴得想要当场叫起来和喊起来,唯恐这个天大的事被倾泻而来的阵阵流沙给埋没了,“就像有时候被人捧或者被人夸一样,这既是当官的乐趣所在,也是当官的价值体现,这一点绝不是那些憨熊和笨猪轻易所能理解了的。我要是干不好这个官,那么放眼整个北樱村,当然现在也包括南樱村在内,恐怕就没有几个人能干好了!有句话说得好,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站出来挑头谁站出来挑头?我要是不行,别人就一定管吗?” 一想到这里,如同黄河终于走到了入海口一样,他骄傲而又自信地嘿嘿冷笑了一下,唬得何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他是不是被女儿的事给吓傻了或者吓疯了。她定神看了看自己的男人,发现他突然间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沉着、坚定和喜怒不形于色的秉性,甚至更像因故失去了法力的妖怪重又获得了比先前还要强上一百倍的本领一样,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些得意了。 “她爸,你怎么了?”她惊疑不定地问道,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所思所想比他差老鼻子了。 “没什么,哪有什么呀,”他故作轻松地回道,想以此来鼓舞一下老婆身上已然衰落到深渊底部的精神,“就算再难,再险,这不什么事都过去了嘛,我这都已经很叹业了!” “是呀,他爸,你这样想就对了。”她跟着劝道。 “再说了,我也干了这么多年了,姐,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实话实说了,两口子之间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做人得知足,及时收手,这个道理我还能不明白吗?” “你真是这样想的?”她问,一时都不敢相信他的话了。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他像因为某种特殊的机缘突然悟道成仙了的从前比谁都凡的凡人一般,目光坚定而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