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面?” 伙计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人应了一声,才面露难色,“爷,咱这是酒馆,喝酒的地儿。吃饭,您得……” 伙计话说到一半,猛然想起今儿是什么日子。 大年初一,这城里的食肆饭馆儿都关门歇业了,也就剩城门边儿上的几户酒家开着。 伙计顿了一小会儿,对面儿人却开了口:“一壶烧酒。” 那人如此说着,显然是以为伙计没说完的话后面藏着的,是要推自家的酒。 “一壶烧酒,一碗阳春面。” 见伙计愣着,那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需求,顿一下,又解释了一句,“下酒。” 阳春面下酒? 这是个什么新鲜吃法儿? 伙计心里嘀咕着,却也没再撵人,扬起笑脸应一声:“行嘞!您里边儿请!” 那人转身,在屋里找了个坐。 伙计打满了酒送来,才见那人还握着根灰布裹了的长棍。 厚重的蓑衣未脱,坐下时,左腰间的蓑衣被支棱起一块儿。 应是腰上还配着刀剑。 伙计借着蓑衣被支棱起而撒开的一点儿缝隙,瞧见里面赤褐的甲衣,也就见怪不怪了。 原是位军爷。 伙计搁下酒,进了后厨,约摸两刻钟,才出来。 端着面碗,并一碟子肉干。 面碗搁下,满满一海碗汤面,里面还卧着个囫囵蛋。 “这年初一,再赶也该吃顿好的。” 见对面人似有些疑惑,伙计揣着手,笑得憨厚,解释着。 那人愣了一下,拉下御寒的面罩,露出张清丽的脸来,黑眸如星,薄唇微挽,道一句:“多谢。” 伙计没曾想对方是个女子,怔愣了一下,说了句:“没什么,顺手的事儿。” 伙计说着,又多看了两眼。 女子从军在塔里尔不是什么稀罕事,他只是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磨蹭两步,又瞥一眼,见那人吃面也没撒开手中长棍,却也不耽搁她吃面。 不似一般急着赶路的人,总是狼吞虎咽地抢时间,眼前这个却是斯文得很,慢条斯理的,一点儿不急的模样,汤碗里的面却少得很快。 怪人。 伙计心里嘀咕了一句,收回视线,慢腾腾地又回柜面后头他温酒的位置去了。 他刚坐下,往炉子里添了几块儿炭,一阵寒风就打背后吹过来,冻得他一激灵。 伙计回头看门口。 厚重的油毡布晃悠悠,门口却没见人人进来。 伙计嘟囔着看屋里,却见先前还坐在堂前吃面的那个女兵不见了踪影,桌上只剩下空了的碗碟和几块儿碎银。 伙计眨巴下眼,望一眼门口,又转回桌前。 刚坐下的伙计,不得不再次起身,收拾了碗筷,一提酒壶,依旧是满满当当一壶酒。 伙计又望了眼门口,油毡布帘微微晃着,打底下细缝里能瞧见几个马蹄印儿,先前能瞧见的马蹄却看不见了。 “真是个怪人。” 伙计又嘟囔了一句。 买酒,却不喝酒,可不就是怪人么? 伙计嘟囔着,将酒与屋中客分了,收拾了碗筷进了后厨。 打柴门缝隙里瞧见,方才还是细细碎雪的天儿,这会儿已是成了鹅毛大雪。 风拍着门“砰砰”作响。 伙计裹了裹身上的棉衣,将东西搁下,摇头晃脑地嘟囔了一句。 “这天儿里,可难哦……” 寒风呜咽,大雪兜头罩下来,天地一色,银装素裹,一匹枣红马突兀地撞进这素色的画里,载着马上的人,裹挟着纷乱的雪,融入其中。 乾元四年正月二十九,赶在大雪封山前最后的日子里,晏清到了洛奇镇。 当天夜里,纷纷的雪落下来,将入关的道尽数掩埋。 在洛奇镇短暂地休整了两日,暴风雪刚弱了几分,晏清便再次启程。 二月二,龙抬头,正是万物复苏,百虫露头的时候,北地却还笼在厚厚的雪里。 雪是不再下了,只风还呼呼地吹,刮得人缩脖子兜头,街上却依旧热闹。 这可是个吉庆的日子。 街上舞龙、撒灰、吃集…… 人们祈求着来年风调雨顺,健康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