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无情帝王家,却也会舐犊情深? 柳溪元看着单薄的简棺,想着皇帝在殿前的颓然,以及内侍让偷偷将温哲茂棺椁运进皇城的事。 “去备一副好一点的棺材,找殓师来为大皇子收拾遗容,夜里悄悄运进皇城里去。” 柳溪元收敛心思,吩咐自己的小厮去按内侍所说的办事。 小厮略有些惊讶:“按照规矩,被从皇家除名的皇子是不能再进皇陵的。” “皇帝想最后再见一眼自己儿子罢了。” 柳溪元用绢帕净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至于人到底葬到什么地方去,皇帝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葬不葬入皇陵,无人说,无人知,谁知道他葬在哪儿?左右是跟我们无关的事,按照上面说的做就是了。” 小厮一听也有些道理,当下不再多说什么,量了棺材尺寸,就去棺材铺找人去了。 棺材铺里没有现棺,只能是现组,小厮便现带了殓师回来。 当简棺打开,尸腐的臭味混着浓烈的腥气冲出来,直叫人作呕。 就是见惯了各种死人的殓师,也不由得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如今已近仲夏,天气算不上顶热,但也是逐渐热了起来。 闷在棺材里半个多月的尸体,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浮肿,稍有不慎甚至可能气炸毁尸。 只望棺材里看了一眼,柳溪元就无比庆幸自己是先找了殓师来为温哲茂收拾遗容,而没有直接将尸体拉入皇城去。 一般而言,腐烂到这个程度的尸体,会呈现出浮肿的状态,而尸体中的内脏腐烂产生的如果尸气排不出来,堆积在体内,就会进一步加重浮肿,开馆之后甚至很容易造成炸尸,形成腐肉横飞的惨象。 但是温哲茂却是浑身干瘪,仿若一具被风干的干尸。 千疮百孔的皮肤上,趴着一只只墨绿的干瘪的虫子尸体,密密麻麻,瘆人又恶心。 当看到晏清传回来的报告上写的,温哲茂为了操控毒人,在体内种植大量蛊虫,大多数人还是不相信的。 一是蛊虫之事见过的人少,信的人自然就不多;二是没人肯相信,有人会愿意往自己身体里种虫子的。 但如今棺材中的情况,确是证实了晏清所言非虚。 小厮已经冲出去倒酸水了,殓师对这种情况也拿不准,只能是看向一旁脸色白里发青却依旧还捂鼻站在屋内的柳溪元。 “大人,这……” 殓师迟疑地问,不知该怎么收拾。 “将虫尸收殓起来,用盒子装了。” 柳溪元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说着,五脏六腑虽然叫嚣着,脑子还算是清醒。 这些虫尸还是得送进宫去,为了佐证晏清所言不虚。 “至于尸体……” 柳溪元看着温哲茂千疮百孔的皮肉,想要完全复原是不可能的,“尽量收拾还原吧。” 得了吩咐的殓师,也就立刻开始动手,为温哲茂修复遗体,更换寿衣。 柳溪元最后看了一眼,退出了屋子。 皇帝或许是念及父子情,但若真让温哲茂葬入皇陵,真不知道这事儿要是捅出来,皇帝会失掉多少民心。 如今武安的一切骚乱,可以说都是温哲茂一人造成。 谷疱 无数人的流离失所,无数人的尸骨无存,身为罪魁祸首的人反倒是能衣冠齐整地下葬,就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 真是讽刺。 所以说,越是有能力有权利的人,一旦做起恶来,才是这天下最大的危害。 是夜,柳溪元从驿馆后门将温哲茂的尸棺装上马车,交给宫中来的内侍。 内侍在宫中佛堂开棺,袅袅佛香萦绕里,靡靡梵音忽远忽近。 皇帝坐在蒲团之上,将纸钱一张张扔进火盆。 “待超度完,就烧了吧。” 皇帝将纸钱烧罢,望着灵堂上的无字牌位,对安宁道,“埋进玉淑殿外的玉兰树下,让他找那丫头和他母妃去吧。” 玉淑殿外的玉兰树下,当年惜柳被处死之后,温哲茂为其选择的埋骨地。亦是,其母的埋骨地。 “也许,朕一开始就错了。” 皇帝呢喃着起身,隔着层层被烛光映衬得发黄的白幡,看着躺在莲花台上的温哲茂,“如果朕不曾对淑妃的死视而不见,不曾逼迫他要长成帝王,或许……也不会演变成如今这什么也没留下的局面。” “世事无常,并非您的过错。” 安宁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