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瑞送过来的时候,刘承宗都看傻了,好家伙,整整一箱子,马车拉回来的。
两书相加,二十一卷。
登坛必究他知道,万历年间武进士、总兵官王鸣鹤写的大部头,分了七十二类一百多万字,即使宋祖舜摘编了,留下的内容依然很多。
这倒是让刘狮子感慨非常,书是好书,落到不想要的人手里头了。
平凉知府蒋应昌进西安城时,刘承宗正在城西大营的中军帐子里捧着《守城要览》看得入迷。
得了郎官通报,等蒋应昌入帐,刘狮子这才将手上书卷放下,笑着示手道:“蒋知县,不,蒋知府来了,坐。”
蒋应昌讪讪地拱手给刘承宗行了礼,说了句‘下官拜见大元帅’,这才坐在几案对面的蒲团上。
就听刘承宗上下看了他一番,笑道:“不够意思啊你,我兵马都进了平凉,你也不说过来看我,跟你说要升官,你倒来得快。”
蒋应昌其实跟左懋第一样,比庆阳府那个知府鞠思让还死硬,任权儿那会都进驻平凉城了,蒋应昌都没说投降元帅府。
到现在,见了刘承宗,人家还下官呢。
蒋应昌心说你当我想来啊,早前的平凉驻军就快把我吓死了,现在更离谱,金蝉子举着宗人大旗跑到平凉招兵。
平凉这个鬼地方能待?
更何况这个时候,你的信都送到平凉,我还能不来吗?
蒋应昌唯唯诺诺说不出话。
刘承宗却并不见怪,他并不讨厌蒋应昌,只是收起笑容道:“我理解你,教谕出身的官员,被百姓请愿做了知县,平凉府有缺,又被吏部铨选做到知府,这才几年?”
“大明朝廷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感恩在心,这很好。”
刘狮子说着,话锋一转道:“但你不该不来拜会我。”
蒋应昌很尴尬,只是不住点头称是。
刘承宗对此却不买账,抬手指着他道:“若你知晓感恩,就该记得是谁攻破县城却饶你一命;是谁杀了县中豪强,让你做手握大权的真知县;更该记得是谁杀了上一任平凉知府,让他给你腾出位置。”
蒋应昌都呆了,恩情是这么算的?
不过他心里对这些事情也认可,毕竟他的履历,确实运气成分太大了。
蒋应昌点头道:“是,大元帅的恩情,下官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完。”
“你做牛做马也做不成个好牛好马,能耕地还是跑得快啊?汉中去年糟了水灾,今年没准还得涝,你就给我当知府去。”
蒋应昌也看出来了,刘承宗是真没生他气,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唉。”蒋应昌这才哀叹一声:“大元帅,做人,何其难也?”
元帅军在关中取胜,曹变蛟跑到平凉城外骂过他。
曹变蛟讲话颠三倒四,说什么他的平凉兵都跑了一类的鬼话,怪罪到他这个平凉知府头上,还引二百辽兵想强攻城池。
蒋应昌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啥挨骂,当时他觉得曹变蛟这个辽兵客将疯了。
然后任权儿来了,带着浩浩荡荡的军队把曹变蛟吓跑。
那是任权儿啊,延安卫指挥使,那延安营延安卫的军纪陕西第一,还是总督陈奇瑜眼前的红人,谁不认识?
陕西土生土长的土将军,这么好一个人,谁会不给他开门?
结果进城就他妈把我城防夺了你敢信?
老天爷啊,我蒋应昌就是个没啥才能的小官儿,种地教书就忙得分身乏术,你们这友军像敌军偏师,敌军像己方主力的玩意……玩不懂的啊。
“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我钻到海上就容易了?你知府大人都当人好难,百姓咋办嘛。”
刘承宗撇撇嘴,对他的难处视而不见,甚至还说起了风凉话:“再说了,你难是你脑子有问题,当年跟我去青海,那就简单了,你看元帅府的官就不难做。”
“以前的事就不说了,朝廷的知遇之恩你扛到现在也还完了。”
刘承宗对蒋应昌道:“后半辈子,该还我的再造之功了。”
蒋应昌又被噎得没脾气,只好问点业务上的事:“依下官所知,这汉中府,还未入大元帅治下吧?征战之事,恐怕并非在下所能。”
“打仗你不必操心,那边的仗有高迎祥来打,我也会给你派个搭伙的将军,你的恩人罗汝才,前任平凉知府就是他干掉的,现在让他去帮你干掉汉中知府。”
蒋应昌对这个安排哑然失笑。
刘承宗也不管他,反正让蒋应昌去汉中,他就对那边没有更大的期盼。
蒋应昌就是个府州之才、守成官员,在合水治理小县被人架空,得过且过做自己能做的事。
到平凉掌握大权,做的也都是不出格的事,他在任的地方,都没有更好,但也没有更坏。
能稳住、维持,就是刘承宗对汉中最大的期盼了。
真弄办大事的过去,大刀阔斧小半年,一场大雨汉江涨水,全完蛋。
而有罗汝才在,也能确保蒋应昌没有二心。
有二心也没用,高迎祥南下四川,汉中那个地方就跟大明断联,消息传到千里之外襄阳的时间,都够西安出兵打两个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