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得到消息当天,就下令五哨卷了杏子河王庄的战马和粮食撤走。 那下令的果断劲儿,把在一边眼巴巴等着被带走的林蔚看傻了。 直到队伍鸣锣启程,林蔚才确信刘承宗压根没打算带他,放下秀才矜持一路小跑撵上来,怒道:“不带我?” 寻思你们到这来就为把我绑了说说话是吧? 他把刘承宗问愣了,没见过这种往上硬蹭的:“我跟李卑打仗去,你这王庄管事凑啥热闹?” 他心说,这是决定命运的生死大战,我带上你个生人干嘛,让你去给李卑通风报信? “不是,那你是收不收我啊?” 林蔚也摸不准这首领的想法,精兵压境把王庄占了,一个消息从南边传过来,又哐哐敲锣聚兵要走,除了拿走点粮食,这不白来了? 队伍已经牵着骡子往前走了,刘承宗停下脚步,勒马走上官道前的小土坡上。 “收。” 他笑呵呵应下一句,扶着马鞍子想了想,点头道:“你就在这待着吧,过几天让人把地里糜子收了,该种点啥就种点啥,没事该修堡子修堡子,剩的粮食记得都藏到山里,别叫人抢了,也就够你们熬到明年春天。” 他一直记得杨耀带韩家兄弟投奔自己时说的话,该跑的时候贪恋财货、该打的时候又慌不择路,都会让追随自己的人用生命付出代价。 若还未得到消息,他会在这座堡子住几天,多了解了解地形地势。 但既已收到消息,就要全心全意备战,仗打赢了什么都是他的。 “你不是说要留在这,既然收我,你不该换个人管庄子把我带走么?”林蔚手心拍手背,模样还挺急:“王府要派人来抓我咋办?” “抓个屁,王府来人少你就打,来人多他们过不来,你就在这安心待着,给我管好庄子,我信你。” 刘承宗信个屁,他才不信林蔚,满口胡咧咧道:“但你也说了,这是块死地,打输了没地方跑,所以不能在这打仗。” 抢了秦王庄子后,老爹把他关在宗祠里读《资治通鉴》,问他有啥收获,他就记住俩。 要能听进去话,并防着所有人。 可林蔚是真把他当作救命稻草了,扬臂指向河谷:“挑人,身强力壮的想带多少带多少,掘壕筑寨用得上,哪怕当骡子使呢!” 庆王府的中年仪宾紧紧攥着拳:“租银你都抢了,你要是输了,王府就捉我去辽东了,千万不能输。” 刘承宗闻言笑了,重重点头,打马东走。 四方元帅旗下,穿边军甲胄的汉子四出,各自挑拣身强力壮的汉子留在身边当作辅兵。 大队东行快要走出河谷田地,刘承宗勒马回头,林蔚还立在土坡上,挥手大喊:“一定要赢啊!” 求生欲望很强。 八月十九日凌晨,五哨大队回还大王山,刘承宗睡了半宿,清早带曹耀、承运赶往钻天峁。 峁上来了许多人,高大战马满山跑,到处是跨刀携弓箭的汉子。 刘老爷在钻天峁弄了个聚义厅,是从前峁上大户家的宅子,正厅陈设与黑龙山老宅的正厅差不多。 正对前院的主客座一左一右,两侧各有两套带矮靠背的一统碑椅,每套二椅一几。 他们后边还放了二十几张圆凳,把整个前厅挤满。 刘承宗赶到时,厅中已几近坐满,刘老爷坐在右边主座,左侧虚位以待。 左边四张椅子一字排开,首位是刘承祖,其后过天星张天琳、射塌天李万庆、闯塌天刘国能一一坐了。 左边四张椅子,最前头位子空着,随后是中斗星高迎恩、王和尚王自用。 最后那椅子上,一短粗汉子大马金刀敞怀坐着,头上包扎净布看样子带了伤,用好奇眼光看着跨过门槛的刘承宗。 府城左近能叫上名号的首领,都来了。 除了最后那人,都是老熟人了,刘承宗依次抱拳行过礼,曹耀已经挤到过天星那拍着自家一身铠甲骄傲起来了。 自从刘承宗一进堂中,刘国能便起身来,不过他多半有些尴尬,没往前凑,只是看着刘承宗。 毕竟原本他们该是真正的一伙儿人,却因刘国能执意报官导致分开,最后刘国能还是落了草。 若非这次李卑进剿,所有首领都像没头苍蝇一样,刘国能可能会一直躲着刘承宗走。 不过事已至此,刘承宗没跟他计较,拱手笑笑,道:“国能兄别来无恙。” “哎呀,我这哪算无恙。” 刘承宗主动给他打招呼,把刘国能高兴坏了,拱手回礼后摇头苦笑道:“后悔没听你的话啊,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