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之间是一片白地,打下永昌也没有让军民渡过整个冬天的兵粮,除了多出几千张吃饭的嘴,对大局毫无帮助。 倒不如他这支兵力进凉州暂时休整,争取两个月后在凉州城下与前来收粮的元帅军打仗,那才是能增加他们取胜筹码的战役。 但曹文诏很快回信,说他没有进凉州城躲避的想法,就要向西进兵。 李鸿嗣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敬佩曹文诏这种回马死战的精神,但另一方面……他觉得曹文诏有点轴,好像意气用事了。 为此他冒险出城,专门跑到永昌前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说曹文诏进凉州城。 军事一定会带来死亡,这是任何战术、兵器、战略都无法避免的,但人命又是宝贵的,人可以死,必须死的有意义。 你进山的时候,外面的局势是刘承宗有一条粮道,你袭击他的粮道,给整个军队造成混乱,即使赔上三千兵马的性命,也不是不可以,这叫拼命。 拼命只是一个副词,它不是目的,而是为目的去拼命,或者拼命达成这一目的。 送死就不一样了,这是个动词,只是描述一种行为。 这个时候人家自己把粮道扔了,你再袭击粮道就没办法达成扰乱敌军整个布防的目标,你冲破永昌,甚至冲进甘州,哪怕你盖世英雄,像个战神一样杀穿了甘肃,从肃州关外绕一圈又回来,只要路上死了一二百人,也不值。 李鸿嗣说,你真愿意拼命,我给你派兵三千,供应粮草、火炮,你往古浪峡方向进兵,去袭击刘承宗的后路。 曹文诏几乎被劝住了。 他之所以僵在这,不全因为他暴躁易怒或者过度迷信自己的武力,只是这一路上一直鼓动士兵,告诉他们此行的重要性,说多了自己已经有点迷信了。 出来突然发现局势变化,内心深处既有点接受不了,也有点下不来台。 但李鸿嗣这么一劝,曹文诏反倒能接受了,去偷刘承宗的屁股,也不算坏事。 偏偏这个时候,曹文诏手下的将领平安出来坏了大事儿。 曹文诏跟李鸿嗣正在军帐中密谈呢,手下千总平安从外边报告,进来先给李鸿嗣行礼,随后再给曹文诏行礼,完事咬牙切齿道:“将军,卑职在永昌敌阵壕沟前,看见了王自用!” 平安是曹文诏带进关内的部将,早在入关时就已经是都司了,跟他打了这么多年仗,如今反倒官职越打越低,就因为早年间在平凉一战丢了官职,又重新从小兵干上来的。 而平凉一战,最关键的原因就是王自用和杨彦昌这俩前锋后阵把曹文诏扔到了外边,还卷走了他们的所有军器。 平安后来尝试过告杨彦昌和王自用的状,但没用,根本没人听。 他们是客将,在本地督抚眼中,杨彦昌部是陕西能拿出走、而且是唯一能拿出手的模范军队,这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人家绝对遵守大明律,干的都是三十年前明军干的事儿,甚至友军不遵守大明律的时候,杨部还会主动出动阻拦……任何人当督军巡抚,手下都得有这么个门面。 因为杨彦昌部的存在,能向督抚证明,陕西的局势还不算坏。 这个情绪价值是任何客军客将都比不上的,关键人家占理,你劫掠百姓,督抚不知道,或没人告状,世事维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劫掠百姓,被杨彦昌的兵揍了一顿,你去告状,督抚能帮着你?你私自设卡,被揍了一顿,督抚能帮着你? 想帮都帮不了。 但王自用没这么大本身,本身就是个运兵粮的,兵粮供不上就是你的问题,结果王自用就被免官了,即使这样,平安这些人心里头的气也没消。 他们比谁都清楚,平凉一战,就是这俩人搞的鬼,他们是躲在背后射冷箭的叛徒。 曹文诏也忍不了,闻言也不管李鸿嗣了,直接出帐打马,一路奔向前线,在平安的指引下,从望远镜的小玻璃片里,在千步之外的壕沟边上,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瞬间,往事历历在目,一个个平凉之战阵亡袍泽的身影像跑马灯一般从脑海闪过,让曹文诏的血压比马脑袋还高。 这次别说李鸿嗣了,就算杨嘉谟从坟地里爬出来,也劝不住曹文诏。 三千军兵在军乐里勐然拔营上马,片刻间戈壁上烟尘激荡,兵分五哨浩浩荡荡摆开了冲向永昌卫东南的王自用防线。 王自用根本不知道,自己心血来潮检查防线,居然会给军队带来无妄之灾。 他是因为手下报告,东边的军队在数里外扎营,这才专门从真景马驿出来,跑到壕沟防线边上跟士兵一块烧烧香,做做法事,鼓舞一下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