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为代表解决与大明的纷争,处理旱灾下鄂尔多斯层出不穷的矛盾,当他的少年时代结束,当时的蒙古诸部不论从哪个方面都谈不上弱小,却在复杂环境中奇怪地总是处于弱势。 萨囊总是在想,蒙古究竟怎么了? 他不知道。 随后的日子里萨囊如坠云雾之间,环境瞬息万变,大贵族在混乱中朝不保夕,牧民部众更是饱受战争之苦,在他小时候是不堪重负的汉人翻过边墙逃到蒙古地方,把边墙以北建设成塞上江南。 而在他的青年时代,汉人和蒙古人又都越过边墙往南跑了。 因为漠南草原总是在打仗,跟大明打仗,跟后金打仗,跟自己打仗。 这种现状成为笼罩在萨囊心头的乌云,终于随着林丹汗为躲避后金西迁地点土默特成为现实。 萨囊的主君——鄂尔多斯济农额璘臣被大汗剥夺济农号,整个鄂尔多斯被迫卷入那场争斗,他们追随林丹汗与世代为邻的土默特部交战,在惨烈战争中先胜后败,又被裹挟着继续西迁,投入进攻宁夏、进攻甘肃、进攻青海的战争中。 不得不说,在那段时间里,一开始确实是被裹挟,不过时间长了萨囊还是不免受到林丹汗很大影响。 林丹汗毕竟是全蒙古的正统大汗,尽管做事急躁无人君之像,可说到底如今天底下的蒙古汗有几个像人君的?林丹汗已经是遍地大汗里最有英雄气质的人了。 因此哪怕主君额璘臣被林丹汗夺了济农的号,整个鄂尔多斯部的贵族兵马都对察哈尔态度消极,但消极合作,也是合作。 而且某种程度上,萨囊认为林丹汗的理论是对的:蒙古的衰弱是在于他们一盘散沙,林丹汗只是察哈尔的汗,而崇祯皇帝是全大明的皇帝,努尔哈赤和黄台吉是整个后金的汗。 只是用错了方法。 萨囊认为这种结果并不是汗权的事儿,而是蒙古在过去二百多年的黑暗时代里失去文化传承的同时,也忘记了黄金家族的高贵血统和源远流长的伟大历史。 这里忘记黄金家族高贵血统的,不是那些最普通的牧民部众,牧民部众一直记得,但是那些黄金家族的成员忘了,他们追名逐利,自己把自己玩成了草原上多封众建遍地汗的模样。 他们甚至在物质极端匮乏的情况之下能坚韧不拔,却在大明互市的背景下被诱惑得糊里糊涂,变成了一个个不知荣辱的无耻之徒。 没有精神,面对诱惑的防御力就极为低下,就会被人所利用。 但衰弱归衰弱,颓势归颓势,所有蒙古贵族心里都不认为他们真的会一败涂地。 不是不会失败,也不是不会被撵到犄角旮旯的地方,而是自从四百多年前铁木真成为乞颜部可汗,建立蒙古开始,黄金家族在根子上就没有灭亡的概念。 人无法想到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直到林丹汗病逝八角城,当时鄂尔多斯的军队与林丹汗走散,等他们重新收到消息,刘承宗已经拿到九斿白纛和传国玉玺,要宣称全蒙古的大汗了。 巨大的变故就发生在弹指一挥的几年之间,萨囊和额璘臣都被命运打傻了。 鄂尔多斯的贵族们面面相觑,就像人们遭遇巨大打击时最正常的选择一样,他们没有做出选择,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的见招拆招,回到鄂尔多斯,回到自己世代居住的领地上。 延续四百年的蒙古汗统,没了。 它怎么就断了呢? 残酷现实和可怕前途敲击在萨囊心头,让他充满忧虑,偏偏后金和元帅府对漠南草原步步紧逼,他明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却又对改变大势无能为力,只能眼看北元分崩离析,无力回天。 实际上别说大势了,当杨麒与漠北联军浩浩荡荡开入漠南,他甚至就连家族世代下辖的两个部落,别速惕部和乌审部的牧地,他这个领主都保不住。 鄂尔多斯万户部的诸多贵族都一样,面对杨麒在漠南草原大搞分封,把漠北蒙古四五千骑兵封在鄂尔多斯,就连济农额璘臣都敢不敢言语——蒙古济农眼下控制的军队甚至还不如杨麒封出的骑兵多。 当然有时候决定战争的往往不是兵力多寡,而是实打实的利益冲突,漠南都督府在这方面倒是和漠南蒙古没有太多牵扯,鄂尔多斯如今的人口确实也用不上广袤的牧地。 尽管那些都不是无主之地,但也确实只剩个主了,牧民都跑到宁夏、延绥给大明当兵养马去了。 当天色暗下来,毡房外传来踢踏的马蹄声,萨囊撩开帐帘,看见是自己的主君额璘臣来了。 额璘臣下马先是跟萨囊狠狠抱了一下,这才招呼随行牧骑往帐子里搬奶酒、纸张、笔墨,萨囊赶忙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