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吧,五省总督陈奇瑜见了李奇懋会先拱手,而人家朱煐跟他交接公务,历来是平等之礼。 在事上也一样,陕西这几年到处找军费,各镇总兵都找苑马寺要马要钱,单就固原道铸钱场地与马场防务,就互相扯皮了不知道多少次。 李奇懋觉得可以,皇上要陕西铸钱,他这镇守宦官也想法子找钱,军饷能开的开、战马能给的给,然后各地的赔累马价能增的就增一些,总之把事办好。 而朱煐呢,则是把苑马寺卿能干的活儿干到极致,职务之外的事,人家才不管你那么多,赔累马价能免的就免,军饷能给的给、不该苑马寺出的一分都别想要,马场的防务该是谁就是谁——我他妈就是不当这官儿,你们也别想摊派到我们苑马寺头上! 这俩人搭伙是小矛盾不断,但遇上大事倒是都拎得清,兵部弹劾朱煐的时候,李奇懋还帮他说话,可惜最后朱煐没被弹劾下去,反倒是自己心灰意冷辞官回了河南老家。 总而言之,李奇懋这几年也就养马还养的不错,让固原的苑马重新恢复生机,可惜刚养好一批马,就被平叛的军队要走了;再养好一批马,又他妈被要走了,整个一恶性循环,永无出头之日。 李奇懋就寻思:这他妈!你们这帮当兵的是吃马的? 到如今,陕西局势依然一片稀烂、各边战马都不够使,他也没了恢复马政的雄心壮志,李奇懋已经疲了,甚至很羡慕朱煐。 朱煐能心灰意冷,心灰意冷了还有河南老家能让他回,可他李奇懋五肢不全,又有哪里能做他的退路? 天下之大,除了谨遵皇命,再没他的容身之处。 李奇懋想明白了,人的生死其实并不重要。 别的宦官讨好魏忠贤,过个七八年好日子,魏忠贤一完蛋,陪葬去了。 他没巴结上魏忠贤,别人过好日子,他过苦日子;等崇祯爷一来,也算过了几年好日子,虽说劳心费神,到底比杂役强。 如今李奇懋就指望着把马政管好,回了紫禁城再风光一下,等皇上驾崩他也一块走就完事儿了。 所以对他来说天底下最可怕的事儿不是死于非命,而是刘承宗来了。 刘承宗这个名字对别的文官武将来说可能是大元帅、憨汗、西北叛军头子,但对李奇懋来说,这仨字是可以翻译的,翻译过来就是:抢马贼。 他恨不得能离刘承宗多远就跑多远。 事实上刘承宗才刚在巩昌一线摆明车马,李奇懋就在固原赶着四千多匹马往西安府跑路了,他是宁可跑到耀州的山里养马,也不愿意跟刘承宗碰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刚到西安府,他妈的邓玘就在城墙上摔死了——这事儿说出去有人信吗?没有。 陈奇瑜都被搞得怀疑人生,祭拜起土地老爷了,生性多疑的崇祯皇帝就更不信了,李奇懋还没来得及为保留西北马政的火种欣快,皇上一封叫他到陇州的御信就从紫禁城送来,喊他去看看邓玘是真死还是假死。 城外的炮声轰隆,打到城上砖墙崩碎。 城里的李奇懋看着棺椁,脸上无悲无喜,甚至鼓起了掌:“真快啊,真快……现在好了。” 现在好啦,李奇懋不光能看见棺椁里的邓玘,还没走远的邓玘也快能看见他了。 顽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