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幕身材清瘦,鹤发挽髻,每一根都妥帖束在玉冠里,没有半分凌乱。
他轻叹一声,从摇椅上站起来,“太子不如老夫了解温御。”
萧桓宇上前搀扶战幕,二人浅步行至院中石台,相继落座。
“那个老小子认定的事,非天塌下来不会改变主意。”
提及少年相识的旧友,战幕眼中浮现一抹光彩,“想当年先帝御驾亲征汜水,老夫与一经都觉得该绕过汜水征东,他就非要横渡汜水正面攻敌,先帝不允他,他硬是半夜带着一路先锋军横渡汜水!”
说到这里,战幕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差点儿没淹死。”
萧桓宇不解,“他犯了欺君之罪。”
“先帝哪舍得斩他。”
战幕神色恢复平静,目光冷淡下来,“叫人多注意御南侯府的动作,别大意。”
“是。”
萧桓宇想到邢风岩的案子,“兵部侍郎空缺,如果苏玄璟无法收揽杨肃,邢栋则会成为新的兵部侍郎,他应该已经是歧王的人了。”
战幕捋过胡须,“与歧王的这盘棋才开局,太子少安毋躁,一时输赢不代表什么,哪怕输很多次也无所谓,只要赢一次,赢最后一次足矣。”
“学生受教。”
萧桓宇离开后,战幕独自坐在石台旁边,想起与先帝征战沙场指点江山的那些岁月,想起与温御把酒言欢,又一起按倒一经灌酒的场面,想起一经醉酒之后疯狂念经,以致于到现在他都能背上几句经文。
想起,是因为已经不在现在的生活里了……
西市靖坊,温宛自羽林营回来之后跟着宋相言乘坐大理寺马车一起去了‘卫记豆腐’,去的时候卫林娘正在吃午饭,两菜一汤,都是用豆腐做的。
宋相言一袭深蓝绣孔雀的官袍走进屋里,眉目英俊,自带官威。
“您是卫夫人?”
卫林娘身着粗布衣裳,头无银饰,只用一根竹筷简单盘起,见到宋相言跟温宛走进来,恭敬起身,“民妇是。”
虽是普通妇人打扮,卫林娘给人的感觉却是端庄大气,宠辱不惊。
“夫人坐。”
铺子不大,分里外两间。
宋相言与温宛坐到方桌对面,“本官是大理寺卿,这位是温县主。”
卫林娘欲再起身时宋相言摆手示意不必,“如果本官没记错,好像自卫开元调入天牢之后,夫人一次也没去看过?”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民妇那个不听话的儿子犯了什么罪大人只管照律法判,民妇绝无二话。”卫林娘浅淡开口,丝毫没有求情的意思。
宋相言瞧了眼温宛。
温宛心领神会,“卫夫人也不必过分担忧,事情是这样的,经大人明察秋毫,卫公子在伯乐坊小赌时的确有些不太光彩的动作,伯乐坊那边的诉求还钱即可,至于卫公子反告宰相大人假公济私欺压百姓这一条经宋大人调查,是误会。”
卫林娘听着温宛解释,没有搭话。
温宛继续,“关于赔偿伯乐坊的数额,大概有一千两。”
卫林娘略有惊讶看向温宛,温宛重重点头,“卫公子着实在伯乐坊赢了不少。”
“民妇在皇城只有这间‘卫记豆腐’,大概不值一千两……”
温宛打断卫林娘,“是这样,今日我与宋大人一起来,是想与夫人商量一件事。”
“县主请说。”卫林娘转向温宛,恭敬道。
“本县主与卫公子也算有缘,在天牢时本县主丢了一块玉幸得卫公子帮忙,投桃报李,卫公子欠伯乐坊的银子,本县主来还。”温宛说这话时脸也不红,心也不跳,特别诚恳,特别实在。
旁侧,宋相言不失时机点头,证明温宛所言属实。
卫林娘震惊,“这可使不得!”
“卫夫人且听我把话说完。”
温宛紧接着又道,“本县主知道以卫公子为人处事的品性跟良知定不会白白拿我这钱,没关系,只要卫公子愿意在本县主开的问尘赌庄帮忙两年,就算是还了那一千两银钱。”
“问尘赌庄是县主开的?”
同在靖坊,卫林娘之前听过问尘赌庄,只知道是个县主开的,但不知是哪个侯府的县主。
温宛点头,“正是。”
“此事开元知道?”卫林娘狐疑看向温宛。
温宛有些犯难。
宋相言轻笑,“卫公子尚不知情,本官与县主是想先来征求夫人的意思。”
“想来卫夫人也知晓,伯乐坊背后金主是宰相府,他们若时时来找卫公子麻烦,那就会很麻烦。”
宋相言视线扫过温宛,“温县主的祖父是大周御南侯,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了这层关系伯乐坊多少都会看在御南侯的面子,不了了之。”
卫林娘三思之后点头,“那开元就有劳县主多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