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苏玄璟端直坐在书桌对面,静静聆听鹤柄轩对于狄翼案的分析跟期许。
他上次来的时候只见满屋古典,整整摆了三面墙,此刻倒是觉得映入眼底的灯罩很特别,鹤柄轩用的灯罩十分简单,与那些丹顶鹤式琉璃灯罩相比,眼前灯罩甚至可以说极为普通。
瓷器茶杯式的镂空灯罩,泼墨山水的纹路,没有半点花哨,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如同他这个人。
自鹤柄轩为代相那日,朝堂上的声音几乎是朝一边倒的趋势。
那个把中庸之道奉行到底的老东西,何德何能?
那个性格懦弱,毫无主见毫无存在感的鹤柄轩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更有人觉得,大周无相。
然而此刻,苏玄璟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鹤柄轩,忽然发现,眼前之人绝非外界所传那般无用。
越接触,他越觉得鹤柄轩为人处事之道是门艺术。
精于世故,懂得自保,官至宰相竟然招不来一丝妒恨,这个人深不可测。
“老夫从皇上那里得到消息,狄翼案关键证人尚在北越。”
听到这句话,苏玄璟目光抬起来,垂在膝间的手却是一紧,“袁忠?”
“没错,虽然我不知道萧臣为何说他能七日将袁忠带到公堂之上,但这句话显然是个谎言,就算他知道袁忠在哪里,自北越到大周皇城,没有半个月根本到不了,还得说是日夜兼程。”鹤柄轩一直保持平淡的表情,脸上看不出任何起伏。
苏玄璟略微皱眉,“萧臣没有绝对把握?”
“此事尚未可知,不过……”鹤柄轩抬头时,面庞映衬在烛光之下,眼角早就深如沟壑的皱纹似被烛光润平了许多,使得那张脸生动了些。
“鹤相有事尽管吩咐。”苏玄璟不会以为,鹤柄轩把他叫到宰相府吧啦这么半天,只是闲聊。
鹤柄轩深吁出一口气,“皇上的意思是,务必拿住袁忠。”
“救狄翼?”苏玄璟理所当然这样想。
无论是不是面子活儿,至少在表面上狄翼心向太子府。
而无论皇上是否心向太子府,但肯定没向着萧臣。
二选其一,皇上当保狄翼。
可他不想。
“保萧臣。”
不同的答案自鹤柄轩口中道出,语气没有半分迟疑。
苏玄璟愣住了,真正的震惊。
“皇上……要保萧臣?”
“确切说,皇上想灭狄翼。”鹤柄轩在苏玄璟面前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这件事由始至终于周帝都没与他提半个字,他能看出周帝的心机,鹬蚌相争,谁死了都是周帝赢。
可他不同,他一定要让狄翼死。
于是他假借周帝之意,向苏玄璟传达自己的动机。
苏玄璟显然有些不太懂,尽管这个结果他喜欢,“狄翼自回皇城便支持太子府……”
“与太子府无关。”鹤柄轩把话题引开,“皇上想灭狄翼,最大的原因是陇西。”
“陇西毗邻北越,虽说当年先帝将狄翼派到陇西是为防北越图谋不轨,事实上北越也确实在两国相临的地界有过试探,但此番赫连泽案,你应该可以看出端倪。”
见鹤柄轩看过来,苏玄璟微微点头,“狄公似乎特别针对萧臣。”
“或者说,狄翼在偏帮北越。”
鹤柄轩深深叹息,“他在此案的反常举动让皇上有些不安。”
没等苏玄璟开口,鹤柄轩又道,“说句私心话,此事于老夫看来,也很希望狄翼能败下去。”
苏玄璟选择静静聆听。
“狄翼身份地位在老夫之上,他支持太子,那么太子登基之后自会以他为尊,老夫并非邀功之人,但也不太想步前任宰相的后尘,无用则弃,更何况狄翼对老夫,确切说狄翼对哪个老臣子的印象都不太好。”鹤柄轩之所以与苏玄璟说出自己所谓‘私心’,是他觉得适当交心才能得人信任。
他须要得到苏玄璟的信任,拉其下水。
苏玄璟也想狄翼死啊!
哪怕他是因战幕之意暗查鹤柄轩,可在狄翼案上,他们目标一致。
“鹤相放心,玄璟知道该如何做。”
鹤柄轩告诉苏玄璟,袁忠不仅在北越,且在北越皇城,保住袁忠是狄翼的关键,“老夫只怕狄翼的人已经赶去杀人灭口了。”
“此事玄璟尽快去办。”
天色已晚,苏玄璟准备离开时被鹤柄轩留下来。
他不想,这些年除了儿时住在苏府,后来他一直住在花间楼,事实上这件事之初雪姬曾劝过他,莫要自毁名声,但他执意。
如今这世上,他就只剩下雪姬一个亲人。
哪怕顶着声色犬马的名声,他也要跟雪姬住在一起,这是他的底线。
但此刻,为了得到鹤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