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珩沉沉盯着阮娆的背影,漆眸黑的像深渊。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半晌,抓起衣衫翻身下了床,迅速穿戴整齐,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
门砰的一声被带上了。
人虽走了,但那股气势仿佛萦绕不散。
阮娆侧头看了一眼门口,叹了口气,心里愈发沉甸甸。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意识到黎民百姓真的已经不堪重负,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休养生息,而不是开疆拓土?
唉,罢了。
他是个犟脾气,认定的事,基本很难改变。
与其费劲力气说服他,还不如自己亲自动手做些事。
反正百姓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吃饱穿暖。
想到这儿,她突然回忆起梦里一件不容忽视的细节。
未来十余年,冬日会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漫长。
柴火和木炭的价格会逐年抬高,用作填充袄子的芦花和柳絮也会出现供不应求的状况。
买不起冬衣和木炭的贫寒人家,只能想办法去剥那些冻死牲畜的皮毛御寒,但即便这样,街头依旧会时不时看到被冰雪掩埋的尸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两极分化的景象,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常见。百姓们的怨气也越来越严重,最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眼下,趁着一切还来得及,必须要未雨绸缪。
阮娆正沉思着,门突然被红玉推开。
“姑娘!”
红玉端着半盆水匆匆进来,表情还维持着惊吓的状态。
“奴婢刚才上楼的时候,居然碰到了王爷!他脸色好可怕!吓得奴婢一激灵,水都洒身上了!”
她一边抱怨,一边将裙子褪下来拧干,放熏笼上烤着。
阮娆叹了口气。
“不管他。你今晚把窗户闩紧,他就不会再出现吓人了。”
红玉一愣,随即看向了窗户。..
不会吧?堂堂摄政王,难道是爬窗户来的?
她还以为是自己没看着,一大早刚来的呢。
既然在这儿过了夜,怎么还一副那种神情呢?也不说把姑娘带回府里去……
“姑娘,咱们可要收拾东西去新府邸?”红玉试探着问道。
阮娆缓缓摇了摇头。
“还不到时候。”
红玉一愣,正要开口问,却见阮娆闭上了眼睛。
“我还有些乏,你先出去吧,待会儿再服侍我起身。”
红玉见她神色有些倦怠,也不好再追问,只好依言出了门。
阮娆这一觉睡到了快中午,刚起身,就听说霍允在外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阮娆只好出去相见,又让人在大厅里备了一桌酒菜。
“我不请自来,讨杯酒吃,娆娆可别嫌烦。”霍允噙着笑意,仰头看向楼梯口。
“未来河西王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敬着还来不及,怎么会嫌烦呢?”
阮娆笑着回敬,被文氏和红玉两个人扶着,小心翼翼的下了楼梯。
落了座,她呷了口热茶润润嗓子,一抬眼,就见霍允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嘴角噙着淡笑,目光一如既往的戏谑又柔和。
阮娆放下茶盏,静静道:
“义兄等了这么久,想必不只是为了我这儿一杯薄酒吧。有话就直说吧。”
霍允垂下眼眸,轻笑一声,“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担心你,过来看看。”
“担心我?”阮娆淡淡一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如今吃得好穿得暖,比着外面冰天雪地里挨饿受冻的灾民,不知好到哪里去。”
霍允闻言,突然呵笑了声。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忧国忧民了?”
阮娆转头看着外面街道上裹紧衣衫蹒跚而行的路人,缓缓道,“什么时候?大概就从我跟他们一样,食不果腹,无处栖身,快要饿死冻死的时候吧。”
霍允一怔,脸上的笑瞬间散去。
他的目光不断打量她,最终落在她伤痕累累的手上。
“你这……”
他不由伸手想去碰触,却又顿在了半空。
“你……受苦了。”
霍允声音发涩。
阮娆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比着那些冻死在雪地里的人,我好歹还有吃的穿的,又有马车坐着,已经算不得苦了。你是不知道,这一路上,越靠近上京,风雪越大,路边冻死的人也就越多,我还亲眼见过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倒在那里,那襁褓里的孩子才几个月大,脸都是紫的……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霍允不由皱眉。
“这么严重?”
“河西冬日比这冷多了,却也不见有这般惨状。看来先帝把心思都用在防备我们父子了,连自己该做什么都忘了。”
霍允说到这里,无不讥讽的一笑。
“听说子渊接手的时候,朝廷已经欠了朝臣们好几个月的俸禄了,国库更是空无一物,也不知是被上官旻搜刮走了,还是进了谁的口袋。子渊只好挪用自己的私库,抚恤阵亡将士的遗孀,给朝臣们补发俸禄,还要筹备小皇帝的登基大典。方方面面都要用钱,多少人都指着他吃饭。”
“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