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镇那被砂砾打磨的锋利仿佛在这一刻柔和了下来。
他抬头望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他身披战甲,一头墨发紧束在头顶。
随着他的动作在肩头摆动。
“今日早课先生又夸我了,说我八卦步迈得更稳了些。”
少年说话时,口中散出白雾。
他脸颊潮红,显然也是刚刚出了一身力气的。
一双眼睛看向姜镇时候闪闪发亮。
少年名唤姜临,是孔慎手下一个副将的遗腹子。
原本孔慎就想着,若是孔翎这一辈子不嫁人,膝下也能养一个孩子。
如此就算老了也有人护着。
后来孔翎与姜镇成婚后,这孩子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姜镇的养子。
上一次与孔翎大婚回京,孩子留在军中并未跟来,如今他们已经成家,这孩子自然也要在众人面前露脸的。
“不错,结实了不少。”
姜镇宽大的手掌落在姜临单薄的肩头,轻轻捏了捏,满是宠溺和温柔。
“那是!”
姜临说着,直接矮身,在脚下划出几个八卦步来给姜镇看。
看的姜镇哈哈大笑。
“不愧是我儿子,快去洗个澡换身常服,今日我带你尝尝这陵阳城的美味。”
……
一早。
屋内的红色还未扯下。
姜灵端坐在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眉目清秀的少女。
可到底一夜未睡,饶是施了不少粉黛,依旧遮不住眼下的黑,和唇瓣的白。
她将鬓发稍稍向下了些,遮住额间的伤口,又抹了唇脂,见气色好了不少,这才轻声唤道:
“翠儿,今日要去正厅给爹娘敬茶,三爷呢?”
翠儿从门外进来,看到姜灵如同无事人一般端坐。
嘴角上扬,眼中也有了光彩,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将事情说出来。
姜灵问:“怎么了?爷呢?昨夜宿在书房了吗?”
翠儿眼圈突然就红了。
她虽然跟着小姐的时间并不久,且归根到底还是夫人的人。
可怎么说小姐是姜府的人,而她是姜家的丫头。
她们如今在这安南候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主子不招姑爷待见,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她道:“姑娘,您如今还想着敬茶,您可知道,爷昨日和一个外院的粗使丫头钻了一个帐子!
洞房之夜,您归为将军之女却要再次独守空房,他呢?”
“这是再侮辱您,侮辱咱们将军啊。”
说完,竟是泣不成声。
而姜灵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怔了一下。
心头像是被狠狠戳入了一把刀,将她的心肺搅的稀烂。
早早起来打起的精神也在这一瞬被散的一干二净。
“粗使丫头?谁?”姜灵的声音在抖。
翠儿道:“还能是谁?前些日子我来府上给三爷送小姐做的衣衫时,就看到一个叫青草的粗使丫头,偷偷的向内院张望,被嬷嬷捉了好一顿训斥。”
“那小丫头长得好,一双眼睛惊的跟夜里的狐狸一般,直接将爷的魂儿都勾了去。”
姜灵不再言语。
眼中已经不断溢出泪来。
翠儿赶忙上前,用帕子帮姜灵擦泪,“小姐,您别哭,这刚上好的妆又花了。”
姜灵突然一把将妆台上的匣子扫在了地上。
整个人扑在妆台上哭了起来。
“小姐,咱们日子还要过下去的,您别哭了,这若是让人知道了您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翠儿也有些后悔,忙不迭的安慰。
“小姐!这事儿是姑爷做的不对,您忍一忍,等将军回来他定然不敢再如此了。”
然而翠儿这原本最有分量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把利剑戳入了姜灵的胸口。
翠儿并不知道,她并非姜晚,并不是姜镇的亲生女儿。
等姜镇回来,等真正的姜晚回来。
姜家还有人能真正的在意自己吗?
等没了娘家的依仗,也没有夫婿的疼惜,他还能在这侯府里活下去吗?
心头一阵阵钝痛,姜灵竟然一时间没有挺过来,晕了过去。
暖阁内。
清白的纱帐内,一片狼藉。
时清还未醒,臂弯里一个小小的鼓包动了动。
青草先是伸出手来感受了被子外的温度,发觉还算温热,这才将头露了出来。
虽然身体上下无一处不酸疼可在看到躺在身边的人时,还是满足的勾起了嘴角。
一双眼睛如同含了春水一般,直勾勾的盯着男子的脸。
手指忍不住轻轻点在他的眉心,从眉心向下划过高挺的鼻梁,越过唇锋,划过下巴。
一点点勾在喉结上。
喉结滚动。
时清眼还未睁开,口中已发出沙哑的声音,“七福,拿些水来。”
“三爷想喝水?奴给您倒。”
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时清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来。
他看着眼前身上未着寸缕的女子,大脑放空了数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