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从头开始,好像从打着繁杂蝴蝶结的礼盒上拆下来一根缎带。
阿加莎关上门,深吸一口午后的空气。她感受到肺里涌入凉爽的风。我竟然还抱怨过布鲁姆诺特的空气质量?她觉得自己多半是到地牢去得少了。“拼图完整了,露出一朵神圣的银色百合来。我敢保证,阁下,您的学徒一定不乐意听到这样的真相。”
“那就不要听。”
年轻人说,“我可以代为转述。”
一定是经过了修饰的那种,侦探心想,总不会比事实更残酷。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拥有一柱神灵作为信仰,因为活在这世上的人没法不依靠信念坚持到最后。倘若真有天国存在,以地狱作为失败的下场竟也显得如此宽容。
“这件事不是近三天的结果。”她告诉高塔的统领大人,“也不是七天前出现的问题。它源于更遥远的过去造成的伤口,被雪藏到现在、直至今日方得暴露在阳光下。然而太晚了——由隐患变成了祸害,再剥开皮——见鬼!这样做唯一的后果就是腐烂。”
“冷冻最多延缓痛楚,不能治疗伤势。”使者评论。在这个话题上,再没人比他更有发言权了。
“这是个荒诞的结论,您不一定会相信。”
“即便不信,我也不会要你的命。”
这个保证足够了,虽然她希望对方能给出更长的期限。阿加莎将纹章交还给使者。
她一马当先,走在最前。两名巡警一左一右跟在后面。左边的是皮科尔,他敬仰地对白之使行礼,右面的光头治安官是个大块头,他脸上的表情充斥着迷惑和惊恐。他们回到霍布森的审讯室里,而使者不与他们一道。治安官们的脚步在监牢里惹起一片哀号。
地牢里点燃蜡烛,巡逻骑士把守着通道关隘,时而敲击铁栅栏,呵斥囚犯们保持安静。这里面不包括高塔的维修师。安德鲁·弗纳躺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床铺上悬吊的铁索。他的呼吸带着血腥味。就像阿加莎第二次离开弗纳家的别墅时一样,他被抛在所有人身后,没有任何动作。真言药剂仿佛抽掉了这个男人的脊梁。
在他对面,吸血鬼奸商更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大片大片的白霜覆盖在他身后的膜翼上,把它们结结实实冻在了一起。
半小时前,这倒霉鬼如阿加莎预料的那样袭击了维修师,然后被使者一剑钉在门上。加德纳恐怕做梦都想不到竟然会有高塔统领在别墅外亲自恭候。他连开口诡辩都机会都没有,就成了镣铐下半死不活的囚徒。侦探都有些可怜他了。
年轻人给了他们最后一瞥,接着拉开星之隙的金色门扉,消失在波纹后。当他在赌徒的保护所外现身时,尤利尔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而阿加莎随后才赶到。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侦探说。“不过现在更好。那我开始了?”
白之使没有给学徒插嘴的机会,更不关心埃兹先生的反应。“少废话。”他直截了当地吩咐。
“一个故事的开头不一定引人注目。”阿加莎缓缓开口,“比如四十年前的渡鸦之战后,莫托格的遗民涌入圣卡洛斯的城门——”她的声音清晰响亮,尤利尔不禁打了个寒战。
“得到门票的人并非只有非富即贵的上等人,因为总有狡猾的老鼠搭上顺风车。雾之城的污染也从那时开始。移民们带来了吵闹、贫穷、差异和野蛮的风俗,这些事物酝酿出混乱。然而乱中有序……更有机会。事务司建立了分部和新秩序,律法开始实施,城街与教堂里焕发生机。每个人都渴望在新环境获取比原来更多的报酬,人们彼此竞争,艰难求存。”
“但在失去了战乱的威胁后,社会阶级很快固化下来。拥有家底的老爷们雇佣价格低廉的仆人装点新庄园,富商控制集市和工厂。好勇斗狠的冒险者组成佣兵团队,探索新的云海山脉。”
“只有底层的平民——这些人里包括农夫、妓女、渔民、裁缝,还有皮匠、屠夫、装订工、面包师,或者耍把戏的小丑和不长耳朵的理发师。前几种倒还好,只要地上还能长麦子,那么它也肯定可以长出农夫。同样有男人在妓女就不愁活计……靠手艺吃饭的家伙则不同。这些人在魔法之城成了新时代的边角料,生存给他们的难题在于如何找到自己全新的价值。”
尤利尔不由感慨:“这很难。”
“非常难,而且希望渺茫。”阿加莎断定,“他们唯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成为神秘生物。”
“火种试炼?”使者表示疑问。
“当然不可能。高塔的试炼只向神秘学徒开放。但除了克洛伊,还有地方能帮助人们踏入神秘之环。”侦探打量一眼学徒。
尤利尔以为她指的是炼金魔药“索维罗”,但阿加莎给出另一个答案:“是盖亚教会。”
有什么重砸在他心上。“……教会?”
“只要有足够的赎罪券,神职者们不会吝啬给予仪式作为赐福。毕竟神秘者活得久一些,假如他们不去攀登更高境界的话。”
又是我不了解的东西。但学徒强迫自己接受这一事实。他原本试图将里表世界的教会分开来看待,而墓地中的无字碑令他改变了想法。“请继续,波洛小姐。”尤利尔走到使者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