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经常见到她们,因为彼此的休息时间并不重叠。修女们教我读书看报,诵读给女神赞美诗和最虔诚的祷词,甚至让我帮女人熨烫纯白亚麻布衣服和床单。”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在四叶城找到的最后一份工作。“玛丽修女告诉我很多世间的真理,但她唯独在这件事上没说实话。”
沉默游荡在密室里。面对着无字的石碑,尤利尔不敢确定自己能否继续说下去。他对很多人发过誓,至今为止还没有过背诺。然而黑暗中的荧光带他回到七年前的夜晚,那时他钻过篱笆和铁丝的围墙,将对女神的誓言抛之脑后。
黑暗中有银百合的幽香和唧唧虫鸣,是炎之月?还是繁花之月?他记不得了。月亮完好无损,夜空群星璀璨。有个自以为敏捷的孩子逃出他的卧室,光脚踏过后门和水渠旁的石阶,开启他人生的首次冒险……
……
白天的教堂十分吵闹,充斥着杂乱无章的人声。玛奈终于又捱到了黑夜,得以逃离蒸汽的地狱。
晚餐过后是照料婴儿的时间,德蕾娅修女不能陪她,她只好自己面对小狮子罗玛。这女孩似乎完全不懂得世间的道理。
“你看他。他的手指只有一丁点儿长。”她轻轻抬起婴儿的胳膊,一阵阵奶香从艾肯身上飘来。“粉色的。小小的。他的指甲也很小。他得努力长得更长才行。”
行什么行?不行。“他会伤到自己的。”玛奈纠正。
“是吗?可我小时候,大家都期待我的爪子变长。越长越尖,就越好。”
“你是狮子,用爪子捕猎,断奶后多半得自己撕咬猎物。如果艾肯到了该吃人类的食物的年纪,我必须一口一口喂他,直到他能自己用勺子为止。”这是个想起来就相当漫长的过程。原本她还是个享受父母关爱的孩子,而今却被迫成了大人。玛奈见过贝拉娜如何照料戴蒙,那种琐碎和需要时刻紧绷起来的警惕感可以把她逼疯。
支撑母亲养大我和戴蒙的是爱,对儿女的爱,对阿普顿的爱。现在母爱不能给我力量,她不知道对布里奇的恨是否可以。玛奈问自己,我要怎么养活这个孩子?
德蕾娅修女什么都没说,但她已经明白了。就连罗玛都明白……这孩子不是她的,不是罪人的后代。新生儿的纯洁不能被罪恶的灵魂玷污,她根本不是艾肯的母亲。在修道院里的每个女孩都不会是。她们要做的是在这里赎罪,享受教会保护的同时眼睁睁看着亲生骨肉被送到陌生的家庭,永不再见。
说到底,我还来不及对艾肯倾注感情,事实就接踵而来。玛奈能想到的最焦虑的时刻是在分娩当天,以及见到了克莉丝汀的转让书后。在那一团胎动的血肉离开她的身体时,恐慌化作淹没她的血海;这种情绪被漫长的劳作消磨,直到回家替代了她所有的渴望。
真正打碎梦境的是她和罗玛、德蕾娅修女说起赐予她这一切的男人。他的甜言蜜语、他的情深款款、他用来欺骗她的每个举动,玛奈都不会忘记。她痛恨爱情的陷阱,也痛恨修道院,痛恨巴恩撒院长和守夜人,甚至痛恨艾肯和自己的愚钝。
我不会再给自己虚假的希望,她打定主意。既然必须送婴儿离开,我还不如一开始就断绝分给他的爱。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成长为一棵不安的大树,玛奈发现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问过德蕾娅修女,她说这些孩子将等待好人家挑选,但那是在他们两岁左右。”罗玛趴在栏杆上,眼神在玛奈和婴儿之间游移,“你要照顾他两年多呢。人类两岁时会说话吗?”
修道院里没有两岁以上的孩子,他们要么是被收养离开,要么就像之前的残疾婴儿和他的母亲一样被赶走……玛奈不敢高估教会对她们这些罪人的容忍。
浮云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