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奥兹·克兰基告诉她,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纹身”吉祖克突如其来的冷落还是让她很惊奇。距离这位教皇冕下风驰电掣的从石塔飞走已有三天,希塔里安还是会在梦里惊醒。他对炉火展露微笑——她总会想起这一幕——血红的牙龈间,门牙似乎变成怪物的尖齿。
得知希塔里安在仪式上选择了第七个洞穴时,“纹身”吉祖克大发雷霆。他没对女孩大吼大叫,也没施以体罚或诅咒。他只是对着熊熊燃烧的壁炉微笑,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失败了?噢。因为想探索最后一座山洞?噢。非常抱歉?噢。没关系,盖亚的教皇冕下和蔼地微笑。没关系,我不需要知道你的理由,你还有机会……
……可惜全是她的幻想。很难形容她当时的恐惧,但绝非惊吓那么简单。希塔里安感受到恶意,不是针对她,而是对她的火种。他的目光中似乎有种残忍的意志向外辐射,令人血液凝固。不夸张的说,他简直要把某人活吞下肚去。山洞有那么重要?我竟让他这么恼火?她甚至后悔听奥兹阁下的嘱咐。连面对黑骑士时,希塔里安也没这么害怕过。我该选择第六个的。
但希塔里安没在恐惧中崩溃,誓言帮了她。夜莺的灵魂之焰被魔法保护,北方人告诉她,你不用担心泄露秘密。只有特别的巫术可能让你露馅,但你不必碰见它。他没骗她。希塔里安感受到寒意,仿佛一桶冷水从头淋到脚,熄灭周围暴虐的火焰。她这才清醒过来,慌忙给自己施加魔法,祛除恐慌的余韵。
一只手碰她的肩膀。“别吃我!”希塔里安尖叫。她猛转过头。
“要是你跳到盘子里,我没准会考虑考虑。”奥兹·克兰基说。他帽子上的气球换成红颜色。“忘记糟糕的事罢,希塔里安,你脸色真难看。”
“抱歉,阁下。我非常抱歉。”
“你在发抖。噩梦?还是吉祖克?”
这两个词的含义居然雷同。“我让他很失望。”
“要我说,你让大多数人都很高兴。尤其是林德。”“怪诞专家”的手里转动着一支握柄,“吉祖克发火不是因为你,希塔里安,你只是恰好赶上,不太幸运。教会在丹劳的分部出了问题,他如今已经离开巫师之涯了。”
“真的吗,阁下?”
“你不该怀疑我。”克兰基不高兴地转过身。“学徒没有质疑我的资格。跟我来,你接下来还有测试要完成。”
她惴惴不安地迈开步子,走在怪诞专家身后。如今吉祖克不再盯着她,会来接手我的只可能是奥兹·克兰基和他的杜尔杜派。希塔里安隐约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在寂静学派里,她和普通的学徒不一样。或许这就是结社的目的,他们要我接近学派的高层,好获取秘密。然而到了现在,她也没被委派任何夜莺的任务。
第二项测试的场地远比火种仪式宽广,但能通行的道路十分狭窄。奥兹·克兰基带着她在密密麻麻的器械间穿梭,帽子上的气球摇摆不定。这里几乎是所工厂,到处是半新的废弃家具。希塔里安看见一座缺了指针的时钟,一排串在一起的铅色方块,上锁的、半人高的硬壳书,漂浮在空中的青绿宝石摆件,半圆形门的赭色橱柜,还有镶银竖琴。一只木轮子探进过道,在空中匀速旋转。她不得不低头绕过它。怪诞专家则像幻影般穿透而过,气球在轴心轻轻一触。
这些东西整齐地堆满架子,笼罩在沉静的阴影里。
愈往深处,光线愈暗。希塔里安听见窃窃的细小响动,多半是老鼠发出来的。她四处打量,发现周围干干净净,连灰尘都没有,更别提老鼠留下的足迹了。木头也光滑干燥,没有虫蛀痕迹。难道这里没有虫子?空气很潮湿,不过换作我是虫子,也不会把家安在神秘生物的仓库里。她吞吞口水。
“在这儿呢。”“怪诞专家”忽然停下脚步。希塔里安看见他面前有一扇深绿色的金属门。他要希塔里安站在原地,自己踏进门后。“什么也别碰。”临走前他嘱咐。
但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前所未见的。希塔里安想知道先前的声音由谁发出,想知道不停旋转的轮子有何作用,她更想知道金属门后有什么。可惜它严丝合缝,像她脑子里的魔咒一样牢固地保守着秘密。我应该四处走走,这里是巫师的宝库,或许有结社需要的东西。就算没法带离,知道它们的存在也有用处……她稍微后退一步。
一盏落地台灯站在金属门旁,“怪诞专家”顺手打开了它。魔法的光辉在玻璃后跳跃,让她的火种感到舒适。若非奥兹的举动,希塔里安甚至没发觉这是一盏灯,它看上去和一棵蓝莓树没两样,叶子青翠欲滴,果实缀在枝头。
树梢上站着一只乌鸦,它体格大于猫,几乎比希塔里安养的猫头鹰露丝还大,羽毛丰盈光亮,笔直地支棱着。它有鲜红的爪子和匕首似的鸟喙,眼睛犹如两颗大葡萄。恐怕它一直盯着希塔里安。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只鸟儿?她疑惑不解,甚至有点害怕了。
她与乌鸦目光一触,随即意识到对方注意到了彼此的存在。鸟儿歪过头,眨眨眼睛,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