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开始了在深空中的旅途。它飞得稳键而轻盈,如蜉蝣落入一汪散满宝石碎粒的浓墨中。由于那虚空的无限广袤,罗彬瀚无法估量他们究竟移动得有多快,只能察觉到窗外的景色时而会悄悄发生一些改变。 那不像田野村庄在火车窗外的飞逝,而是稳定闪烁中的星河忽然变得朦胧混沌,又在几秒后恢复清晰。每逢这时,他便发现窗外已然换了一副完全不同的风景。 他在莫莫罗的指导下观赏了许多奇特的天体。譬如一片即将形成疏散星团的分子云,远望犹如彩染的薄纱般斑斓绚丽;一颗由于过分靠近两颗恒星而永远保持着致命高温,如同燃素宇宙那样被熔岩海遍覆的炼狱行星;被滚滚烟尘笼罩,据说正在不断吞吃附近恒星质量的僵尸白矮星。 坐在走廊对面车厢的荆璜显然也能听到他们说话。当莫莫罗介绍那颗僵尸白矮星时,他便突然不耐烦地和雅莱丽伽换了位置,躲进车厢最里头。罗彬瀚注意到了他不同寻常的举止,于是暗暗将之记在心底。 莫莫罗依然继续着生动而耐心的天文解说。他指着某处位置,声称那里是一个几乎不含暗物质的“幽灵星系”,但罗彬瀚望过去时啥也看不见,不免怀疑这是莫莫罗在给他裁新装。他心不在焉地应和着,注意力渐渐被反常的荆璜引开了。 与他相比,马林反倒表现出一种超常的热情。此人对莫莫罗说的每个天体都听得津津有味,甚而还会详细地追问其成因和特性。这态度不禁令罗彬瀚觉得很稀奇。 “你为什么对星星这么感兴趣?”他不禁问道。 马林看着他耸耸肩:“为什么不?我是个唱诗人,我得积累素材。” “你写的诗里头有僵尸白矮星?” “我可以考虑加进去。”马林说,“若欲延续则蚕食它者,若纵口欲则碎骨粉身,这不可为我等凡人之启示?况且你得承认星星比人好打交道多了,它们只是单纯地发光、旋转、爆炸,或者吸点什么到自己身上,反正它们对你不会有任何意见,更不会跟你争执,你想对它怎么着就怎么着——除非你碰上传说中那种唱歌吃人的星星,不过那没啥了不起的,咱们自己也天天干这事儿。” 罗彬瀚无言以对。他想了想说:“你嘴上说得一套一套的,咋还落到跟海盗混了?” “道理总是知难行易。”马林答道,“再说海盗有何不妥呢?你们只是抢几艘船,杀几个人,总不至于炸了别人的星球。”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内容颇不寻常。罗彬瀚憋了一会儿,最终忍不住问道:“你有想过复仇吗?” “什么复仇?” “圣融晶使啊。” 他们无声地对视了几秒。马林说:“我又能做什么呢?世道本来如此。何况它们确实还挺讲道理。” “一点都没想过?” “那毫无意义。”马林大方地直视着他答道,“你现在觉得不可思议,我的朋友,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我所经历的。啊,一位出身卑微的孤胆英雄,向着一个庞然巨物发起正义的复仇——为何这类故事会受欢迎?因为我们都清楚它在现实里没法办成。复仇!那不过是徒耗人生。你无意中掀翻一个鸟窝,可会觉得母鸟有权啄瞎你的眼睛?” “这跟权不权的有啥关系。”罗彬瀚说,“你自己不觉得愤怒吗?” 马林好像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斟酌了一会儿后才接话道:“情绪并不基于事实,乃是一时的气血冲动。当它萦绕你心时,你相信它永恒不灭,实则一旦光阴稍纵,万事皆将如灰风逝。例如,那蓝头发姑娘是挺可爱,你现在忘不了她,但倘若要我实言,朋友,我觉得你这段恋情总不能长久。现实会磨钝你的记忆和感觉,没准你会等她一两个月,甚至一两年,可万一她永远不回来呢?你难道把自己宝贵的人生全赌在运气上?况且你们认识才多久?或许你瞧不起你的父亲和我,但也大可不必给自己定个太难的考验标准,那到头来只会叫你大失所望。” 罗彬瀚倒不认为这番话冒犯到了自己,可更不愿意和马林讨论宓谷拉。永生花环还躺在他房间抽屉的最深处,平时不会瞧见,但梦中频频浮现。 “想这么多干嘛,”他岔开话题说,“照现在这状况我们先把自己的命保住吧,还琢磨怎么泡女人啊?” “这倒不假。”马林同意道。他继而又上下打量起罗彬瀚,十分突兀地说:“你没准适合当个唱诗人。” “啥玩意儿?” “你挺有天赋的。”马林以近乎诚恳的语气说,“想想看当初在沙斯手上那会儿,我们俩足足来了一百多轮!就算是职业诗人也未必能比你发挥得更好了,我差点就因此没命……当然啦,这可不是怪你的意思,当时我们要是有一个先输了,另一个准也跑不掉。要我说你更适合当唱诗人,而不是干海盗这行。” 罗彬瀚只好耸耸肩:“我本来
109 因缘细若虫茧之丝(上)(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