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瞪着自己的手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了,多少有点习惯,并且学会了在损失中看到它积极的一面:从今以后他只能给自己移植一只克隆手,又或者某种更为方便有力的机械义肢。就连海盗头子也没法再把他的原装左手弄回来了。从眼下来说他没了手,而从长远来看可是一项重大的技术升级。 但这个计划恐怕又一次面临搁浅了。当阿萨巴姆的嘴唇碰到他的断手以后(甚至只是包扎断面的布料),他感到某种东西在他的骨头和血管里蠕动。它像是一股冷水,可是又重又稠,从他左腕的断面里挤压出去。他看见包扎断面的布料被挤压到变形,如同一根尖枝朝外突起、膨胀,最后直接撑掉了包扎带。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完好又正常的左手,和他原来那只没多大区别,比他现在全身的其他部分都要崭新而干净。罗彬瀚拒绝接受这件事,并认为这不过是种障眼法——他刚这样想,那只手上的指头便按照他的念头蜷握起来。握紧又张开,完全像他本来的手。 “这是什么?”罗彬瀚板着脸说。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也是个极度苛刻的原教旨主义者了。 “手。”阿萨巴姆简洁而冷峻地回答。她没有再浪费一分一秒,而是指挥着——不如说,控制着——罗彬瀚把她背到身后,大步走向岩石边缘,然后往下攀爬。这过程里没有一点罗彬瀚的主意,不免叫他感到很恼火。 “你就不能用别的办法动吗?”他在攀爬岩石说,“飞天影子?魔法长发?或者干脆把那破球砸了?” “我恐怕你不能如此。”加菲在他脑袋里插嘴说道,“我对那样的装置留有一些印象。它们是用以连接庇护所的枢纽,可如果你把它砸坏了,不属于庇护所的物质很可能会被弹出来……” “我不过随口说说,好吧?” 罗彬瀚无可奈何地抓住一块岩石。阿萨巴姆能控制他的身体,但那是种非常生硬的控制,像是某种愚蠢简陋的遥控机器人。当他在一座陡峭高耸的岩壁上攀爬时,这种控制便显得很不可靠。他不得不主动配合,以免失足坠进下方的急流中。与此同时他还要迅速,因为即便他已爬下去七八米,那水晶球不断碎裂的声音仍让他听得清清楚楚,让他心惊肉跳。 如果还有什么事比这两个状况更糟,那就是他的背上还趴着干尸状的阿萨巴姆。她用两条干柴似的胳膊挂住罗彬瀚的脖子,感觉和上吊绳也没差多少。她的体重倒不算太大负担,可罗彬瀚不得不注意到她是没有呼吸的。她的胸膛从未起伏,温度与环境无异。她那根黑漆漆的脊椎到底算怎么回事? “你的念头很繁杂。“加菲说,“在这种时刻你依然毫无专注,使我感到这其中关系着你本质的体现。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闭嘴。罗彬瀚在心里说。他那失而复得的左手抓错了一块格外湿滑的石头,差点在半途坠进水中。这下他不敢再和一个寄生虫吵架了,只能专心致志地往下移动。他只睡了很短的时间,可清醒后的体力和精神却都恢复得很好。当他流畅轻松地爬下岩峰时,就连自己也不免吃了一惊。 岩峰下拍打着激烈的水流。罗彬瀚扒附在一块倾斜的岩面上,扔下去一块岩石,没听见任何落底的回响。当他迟疑是否要涉入其中时,阿萨巴姆在他背后说:“下去。“ “下去你能泡发?”罗彬瀚说。他几乎完全没经思考,而且也不担心什么——现在阿萨巴姆已经没法靠折断另一个人质的脚来威胁他了。 阿萨巴姆的回应是一次沉默的机器人指挥。罗彬瀚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双手,身体直挺挺地从岩面上滑落。他哗然撞进水面,直接一沉到底。冰冷的感觉刺激着他的皮肤,让他一时手忙脚乱。但他并没忘记自己是受过游泳训练的,蛙泳、自由泳、蝶泳……实际上他在各类和野外环境有关的运动项目上都曾学得不差。 因此他很快镇静下来,脚尖够到了地面,然后轻轻一踮,熟练地划动胳膊。他从没觉得自己过去在泳池或露天海滩上能发挥得这么好,可尴尬的是这一次他竟没浮起来。 他的胳膊继续划了几下,直到他的双脚彻底在水底站稳。他像块石头般沉甸甸地定在水下,周围的水流尽管湍急,但却轻得犹如空气,没有一点浮力可言。在这水下他不但能走路,甚至还能呼吸和高抬腿。 “罪孽和仇怨,”加菲没头没尾地说,“它会叫心灵沉重,却让水变得很轻。若是生命浸于罪中,便是一根羽毛也难承力。” 罗彬瀚没理它。他决定适应环境,让这些水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他在黑暗里辨清水流的方向,跟着它往前小跑。水下的潜流毫无力道,像阵微风推着他前进。他感到自己跑得像一匹马那样猛烈,有几次差点撞到浸在水下的石壁。但阿萨巴姆总能提前告诉他,通常是用遥控指挥,让他突兀地朝左或朝右转向。罗彬瀚初时很不习惯(这岂不像牵着驭马的缰绳?),但发现那确实是个必要的安全保证。他只好
395 冥河渡引帷幕之前(中)(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