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火化了医师的遗体。 在葬礼上,很多人都前来哀悼。他们很多是年轻的一代,从有记忆以来便已知道医师住在这附近。人们缅怀他,逐一上前向他道别,然后札启动了点火器。他把遗体烧得很仔细,把大块的骨片全都压碎,然后沉入最近的葬井中。 那还要过上很多年。当葬井被堆满后,人们会将里头的沉积物打捞出来,填补进用来种植的泥沙田里。那时医师的灵魂已远去了。 札没有拆除那间靠近山地的小屋,尽管在医师死前,经常摆放在桌上的白纸与金属块全都不见了。除了可贵的,让人用来沉思与回忆往事的黑暗,屋中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为了便于开设大一点的工坊,他搬去了离集市更近的地方。在那里,生活一时间变得平淡无奇,没有什么怪事可说。屋外不再有钻过石窟时发出奇异啸声的风,只有碎冰顺着水流撞击在石岸上,发出单调而清脆的单音。札的手艺进步很快,拥有了一些名声。 在那之后几年,搜集者们又来了。他们比人们有记忆以来的任何一批都要细致和严厉。没有人被委派为区域代表,这些生着金属骨骼的人亲自逐户拜访。人们认为他们那充满电流的眼睛能够透视墙壁与地板,因此什么东西也藏不住。 有人在被抓住时试着解释。两三块晶振石在往年一向是不违规矩的,只是用来维修声线管与其他基础设备的合理储备。但搜集者们用行动提醒他,私藏从来不合乎规矩。倘若以往有人在这种行径下未被追究,那不过是一时的仁慈。而要是因此把这种宽恕视为一项理所当然的权利,那是恬不知耻,而且大错特错。 在那一天,无论是每天四歇时的矿工,还是每天两歇时的雕工与声线管工,所有住户都紧闭着门窗,仿佛全天都成了歇息时。屋外的风像人的惨叫,倏忽远近,回荡高空,掩盖了浮冰碰撞时的脆响。札不允许儿女拨开挂壁的工具板,把眼睛凑到后头的墙缝里,尽管他们也只能看到地上的景象,而无法目睹黑天上正发生的事。 风声停止半天后,人们终于走出屋子。他们看到流水中只留下很淡的红色,而浮冰上蓄满坑坑洼洼的深色血坑,他们拿杆子拨翻浮冰,好让水流冲走上面发黑的碎粒。 人们想知道理由:是否黑天已经比过去更加易怒,因此才要搜集得更多。而如果这种严格的搜集是不可避免的,他们务必知道会持续多久。照明不是必须的,尽管有些地方的土地不会发光,但倘若没有晶振石、柔金与铁,那就没有晶振膜和声线管。没有电。没有点火器与加温。没有种植温室。 在某一天,搜集者们走进了札位于家舍邻边的工坊。那时札正与他的儿子们一起制作声线管的内芯。三个长着金属外骨骼的人推开房门,穿过不断扭弯细金丝圈的转轴机与加热中的滚滚铁流。 札的长子正拿着长管,吹制一段接口用的玻璃外壳。他抬头看见那走来的领头人,脸部正中偏上的位置生了一只眼睛,瞳孔只有管针大小,闪烁着发出红光,就像渗进冰孔里的积血。他鼓着脸颊看对方走近。玻璃管胀成了玻璃球。 领头人在他面前的转轴机顶部坐下,伸出包覆金属的手指,把通红的玻璃球从吹管上摘走,让它在几个指头上轮流滚动。此人的脸孔也是一块平整无缝的合金,除了眼睛,没有看到其他的洞孔。当人们注视这张脸时,无法看到此人的任何表情,而是从平整的金属表面上瞧见自己是何等惊慌失措。 札把长子从三个搜索者面前拉走,而把事先放在角落的袋子交出去。他不是以采集为生的人,要交出工坊储存的原料是较为容易的。当领头的看向另一边时,他也把放着声线管的运箱全推过来。 即便是以最严格的标准,那也理应让搜索者们满意了。但领头人依然坐在那儿,把冷却后的玻璃球放在地上,用脚轻轻踩住。 一道电流在玻璃球中蹿跃。刺亮迫使札转开眼睛,想起他童年时代所看见的那恐怖的黑天之怒。领头人的手指尽管全盖着金属骨骼,关节却非常灵活。他打手势的速度比血肉之躯还要快些。 你原本不住在这儿?那领头的问。 很多人知道答案。札只得承认。紧接着他被请教自己原本的住址,以及为何要搬走。事情都是公开的,而且也简单明了,隐瞒不见什么好处。 他谨慎地回应了所有的问题,不知它们有何意义。搜集者们对过去几年来的本地收获不太满意。他们表示,和其他区域相比,这里每年提供的矿物要少上两三成,人口却没什么差别。他们还发现,尽管搜集者们数量众多,每次从这儿回去的人却似乎总要少一些。 札谦卑地垂下头,把手按在膝盖上,表示他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上交的数目总是听从于收集者,他并不知道本地与其他区域有何不同。他同样不知道搜集者是否减少了。人们都相信他们的数量是无穷无尽的。 当他打出手势时,两名随行者密
560 生命医学考察报告(中)(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