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路有些跛脚,那是十几年前老辽东王和五个儿子战死后,七十多岁的老郡主亲自披挂上阵,从特力族手中抢回儿子孙子们的尸首时,被敌军所伤而致。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依旧走出凛然气势。
她从几个曾孙们面前,一一走过,最后再度狮吼,“给你们一年时间自己挑选妻子人选,时间一过,老身来挑,谁敢忤逆,虎头杖伺候。”
棍棒之下出孝孙,她以往就是对他们过于放纵了,弄出了这么一屋子的光棍和尚,瞧着就头疼得紧。
老祖宗向来说到做到,光棍们一脸苦瓜色。
辽东王世子忙帮弟弟们转移话题,“老祖宗,让五六弟护送你们去京城吧?”
“不必,你们守好家门,小八跟我走。”老夫人一锤定音,“有操心我老婆子的时间,不如让他们好好去相看相看姑娘。”
小八身子不好,得带去京城瞧瞧。
提起婚嫁之事,辽东王这个老光棍是理亏的,所以刚刚一直在充当木头桩子。
事关祖母安危,他才开口道,“祖母,让五六八都跟您走吧,京城未出阁的姑娘多,没准他们就有了中意的女子呢。”
这话一下让老夫人松动了,辽东边境女子如她一样粗蛮得多,没准曾孙们瞧见京城的美娇娘,就动了心呢。
当初她那老儿子不也是二十好几不近女色,初到京城见了一面儿媳,便火急火燎写信让她去京城为他提亲么,就是可惜,儿媳身子弱了些,老儿子战死,她受不住打击也去了。
想到老儿子老儿媳,老夫人半阖了眸,同意了辽东王的建议。
不过得挑着年纪大的小二子和小三子去,加上已经在京城的小七,没准一次能娶上四个曾孙媳,这般想着,心里头的悲伤散去了些。
得看着光棍们成家立业,将来见了儿子儿媳孙子们才能立起腰杆啊。
事情锤定,老夫人大手一挥,“二三八跟我去京城,四五六且在辽东先相看着,散会。”
绝无讨价还价的可能,七只郎只得出了正厅,辽东王还想留下与老祖母说说话,老夫人眼一瞪,“军中不忙了?”
老光棍摸摸鼻子,也只得跟在小光棍们身后,出去了。
待温家儿郎们一离开,婵嬷嬷和五夫人忙扶着老夫人坐回太师椅上。
婵嬷嬷从袖中拿出膏药,熟练地涂抹在老夫人的手和脚上,嘴里抱怨道,“您说您,拍那么大力气,老奴都担心您把您那枯爪子给拍碎啰。”
老夫人睨她一眼,“我若不装的精气神好些,小崽子们能放我去京城?”
她指了指自己的小腿,“这里多抹些,真是不服老不行,才走了几步,就钻心的疼。”
五夫人红了眼,“祖母,您这样孙媳心疼,要不让孙媳陪老大媳妇去吧?”
老夫人摇摇头,“带老大媳妇去看病是一方面,老身想去瞧瞧那孩子,万一真是你六弟的血脉呢?
小七信中说,那孩子与你六弟书房里的画像几乎一模一样,天下间没有这样巧的事。
若那女子当初真是变了心,嫁了旁人,好好养着那孩子便也罢了,可你也看到信了,那孩子是被养父母大街上捡去的,可怜得紧,不过,此事先别让你六弟和崽子们知晓。”
免得最后不是,让大家承受失望。
婵嬷嬷迟疑道,“可,长得像那女子,未必就是咱六儿的孩子啊。”
这长得又不像咱六儿。
“你可记得当年六儿重伤昏迷时说的话?”老夫人问婵嬷嬷。
婵嬷嬷点头,“嘴里念叨着他梦见他媳妇儿有孕了,还是个雪团儿似的女儿。”
顿了顿,她又摇头,“只是六儿醒来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事,这梦呓的话,又是他梦见的,能当真嘛。”
老祖宗抱太大希望,到时查出不是六儿的孩子,老祖宗肯定要失落的,若是那女子与旁的男子生的孩子,搞不好老祖宗还要惹一顿气受。
老夫人却很坚定道,“无论是不是,老身此趟去京都得查个清楚,不能让我小孙儿苦一辈子。
若真是我温家血脉,就是拼了我这老骨头,我也得给六儿把他的雪团儿抢回来。”
婵嬷嬷点头,若真是六儿的孩子,她也得帮忙抢的,便道,“我的飞鹰枪得带上。”
老夫人则看了看她,“你年纪大了,就在府里镇着吧,别跟着跑了,我们又不是去打架的,带什么飞鹰枪。”
一晃,老婵也八十多了啊。
“那不行,小七说了,秋哥秋姐他们都在京城,老奴得去见见他们,也得去瞧瞧我爹娘啊,这都十几年没回去了,不得给他们供炷香啊,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去,还难说呢,您不能自私地拦着我啊。”
她的感情牌让老夫人哑口。
老婵和她原都是武将之后,只不过她父亲为护国而死,她被接进宫里抚养,成了徽宗帝的义妹。
老婵那爹则是犯了错,被斩了脑袋,老婵流落教坊司,被她买来做了婢女,跟着她上战场,帮着她养孩子,一辈子没成婚,没自己的娃。
这拒绝的话她还真说不出口,但又不想每次都被这老婢女拿捏着,故而抿着唇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