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考取功名,谋取仕途。多子多福和长命百岁向来就是不沾边的,他也没想过这两个词汇能放在自己的身上。
可小言今日告诉他的却相反,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命。
生病的这个命是已经被人破坏的。秦翎心里有些乱,现下他似懂非懂,怪不得小言不肯说出缘由,这怎么听都让人不好接受。
“我知道,你心里必定接受不了,这会儿是不是在想若是没改会怎样”钟言也想过,所以推己及人,“后来后来我拿着你的八字找了位高人,高人见你实在太过悲惨就替你拦了两次,将你床下的隐患去除,又将想要暗杀你的水鬼铲除。你床下并非烧砖所致,而是有人在里面养了蛊,吸收了你的病气又散出阳毒,故而你睡在上头总不能眠,夜夜烧心。”
秦翎顿时回头看向他们的大床。
那床他从搬进院就在用了,日日夜夜躺在上头养病,可是一日重过一日。除了病情加重还添了毛病,傍晚过后五脏六腑灼烧难耐,不管喝多少凉药都解不了这份热。
“所以我处处留意着,生怕有人再害你。”钟言半真半假地说,“你放心,高人说这屋里有僧骨便能抵挡鬼邪,再等灵兽养成便能替你挡灾辟邪,往后”
“那你呢”秦翎冷不丁地问,“你为我做这些,是否危险”
“我不危险。”钟言被问住,他和秦翎对视,自己的脸融入他的瞳仁当中,宛如被紧紧拥裹。
秦翎则摇了摇头,小言就是高人,降妖除魔哪有不危险的。“这些事应当早说,你我一同面对才是。往后你可不能再瞒着我,不让我当真要生气了。”
“你不难受吗”钟言才不担心他生自己的气呢,“你的命数已经大改,就算我和高人为你抵挡一二也不能复原如初,这些你都不恨”
秦翎的表情难得流露出一丝为自己的难过“若说不恨是假,我并非圣贤之人,没有佛寺高僧的修为和境界,肯定有所怨恨。但事已至此,我有了你,你有了我,再大的恨也就抵消了。再往回想,若我不为人所害,你也不会嫁入秦家冲
喜。如今你都告诉我了,能否再告诉我一事,那日来院子里找我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恨,钟言却恨死了,他多想看看秦翎按照原本命数活着会是什么样。可如今他只是被阴兵追魂的一个将死之人。
“是阴兵。”
说出这三个字来,钟言已经心痛难当,就像他总是拿不稳的绣花针忽然刺入了指甲缝隙,疼得他猝不及防又无力抵挡。
“阴兵它们是鬼”秦翎已经做足了准备,自己这条命就是小言手里的风筝,有今日没明日,所以他才这样胆战心惊。
“不是鬼,但是胜似鬼。它们追魂索命,你睡这一冬便是躲这个,醒来后是灵龟为你挡了。那龟破了它的修为,被阴气所伤,龟壳才被震裂开来。”钟言不忍全都告诉他,“你记着,往后害你的人还会有,但是我必然不会让他们得逞。你秦翎这条命,我一定守得住。”
阴兵索命,那自己岂不是早就该死了秦翎听得出这里头的话外之音,可他当真不惧怕死亡,只是现在不舍之情日渐浓烈,怎么都放不下阳间。怪不得他曾经和小言提及“以后”时他会那么难过,因为自己其实并没有“以后”。
各种神色在秦翎的双目中流转,全部被钟言看到了。他能看出他的难受和担忧,但是也能看出他的无惧和淡然,他相信秦翎早就不怕死了,怕他死的人是自己,但这样的人其实是钟言头一回见,就将他迷得魂神颠倒。秦翎这个人呐,看似柔弱,可那把骨头硬得吓人。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秦翎慢慢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便更加珍惜眼前,“那我往后更要珍惜时光了,但愿能长久。”
“是一定能长久,往后你有我,我有你,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了。”钟言踮起脚来亲了他一下,这样难受的时候他没办法安慰,只恨不得将自己剖心置腹地全给了他。秦翎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嘴角,凝重神色开始褪色,脸色回归了温暖柔和。
两个人将这些话说开,心与心的距离更近,更是谁都离不开谁。钟言又给他看了自己捉住的融肉雪,小小的白色冰球在琉璃花瓶里乱撞,让秦翎大开眼界。等到做饭的时候秦翎更是不愿分开,堂堂大公子竟然跟着钟言进了小厨房,帮着他打打下手。
“这叫什么”他拿起一根菜来。
“这就是豆芽啊”轮到钟言吃惊了,“你不认识这个你还吃过呢。”
“这就是豆芽原本的样子看着不像啊。原来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本形,我只认得它上桌后。”秦翎像个求学的小学子,“它为何和上桌不一样”
钟言笑得拿不住菜刀,打下手的丫鬟们也捂嘴偷笑。钟言放下刀说“大少爷,您平时吃的豆芽是掐头去尾的,又叫掐菜,文人又叫它金勾银挂,我们这样会做饭的叫它银针。你盘子里就中间那段,当然不认识它这模样。”
“是我寡闻了,往后还要和你多学才是,不然出去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