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寒风呼呼地刮着，像刀子一样划在刘士忠的脸上。正午融化过的雪此刻又结成了冰。在微弱的路灯光地照耀下，马路上明晃晃的一片。刘士忠低头看了一下擦得锃光瓦亮的新皮鞋，心头一紧，这双鞋花了他半个月的口粮。他跺了跺脚上的污雪，紧了紧领口，快步朝路边的“大三元饭店”走去。

大三元饭店门口撒了一地的鞭炮皮，旁边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烟花筒子。左边玻璃门上用红油漆写着“南北大菜”，右边门上写着“经济实惠”。门框上挂着一个黑底红字的牌匾，上书“大三元饭店”，没有落款儿。看着匾，刘士忠心里泛起一阵儿得意，那是孙钢饭店开张的时候，他送的贺礼。当时他囊中羞涩没钱买礼物，就卸了老宅子的一扇旧门板刻了这块匾。为此他还挨了爷爷的一顿臭骂，据说老宅子那两扇门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那时候他刀功还不够纯熟，他没敢落款儿。

饭店的大玻璃窗上蒙上了一层水汽，隐约可看到里面人头攒动，吆五喝六的划拳声、嬉笑声闯入刘士忠的耳朵。深呼一口气，他推门走了进来，一股混合了各种菜肴的酒精味儿扑面而来。大厅里摆了三桌，都是同学没有外来客人，孙钢够意思，为了聚会，晚上都不对外营业了。

桌子上杯盘狼藉，地上到处是空酒瓶子，大家三五成群正喝地热闹。收银台前，杨大桩满嘴吐沫星子乱飞，正拉一名着胖胖的女服务员看手相。女服务员画着淡妆，挽着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正聚精会神地听杨大桩吹牛。杨大桩父母本来是给他取名大壮，寓意身体健康壮实。哪知道上户口的时候，派出所管户籍的警察是个半文盲，不留神写成了树桩的桩。这小子喝完酒就喜欢拉着女生的手看手相。

“叫啥名字啊？”

“王连娣，”

“是不是上面还有个姐姐叫招娣？”

“你怎么知道的？”女服务员一脸惊愕地问道。

“手上写着呢，

“对啊，你也太厉害了，好好给我看看！”女服务员瞪大了眼睛央求道。

“看手相，你五行缺水啊，你这个名字要是改成王涟娣以后就顺风顺水了。”说着大桩拿起笔来在菜单上写了个“涟”字。

“缺啥就在名字里加啥吗？”服务员不解地问。

“那当然，你老板孙钢，五行缺金。本来父母给他取名孙刚，后来他妈花了五块钱请村东王半仙算了一卦，就改成了孙钢。但是依我看加一个金字旁还不够，他缺金缺的太多了，要是改成孙鑫就更好了。”大桩在菜单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鑫”字。

“这个字有三个金，这样他这饭馆才能财源广进！”

“哦，这就和吃饭一个道理啊，缺啥补啥，缺的多就多补！”女服务员略有所思。

“对喽，你看那个穿红衣服的小个子叫夏淼，他五行缺大水。生他那年地里旱的崩个火星子都能点着火，他爹就给他取了个淼字。”大桩又指着另外一个胖胖的女生说：“她叫刘焱，三个火念焱，女孩子本来应该叫艳丽的艳，大雁的雁或者燕子的燕。可父母偏偏给她取名叫刘焱，知道为啥吗？”

“五行缺火呗，而且缺大火！”

“对喽，孺子可教也！”

“为啥不叫两个火的炎？”女服务员在菜单上写了个“炎”字。

“咳，咳，”大桩差点儿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出来，“她缺的比较多，还是三个火好点儿。”

女服务员还想问点啥，饭店老板孙钢走了过来，照着大桩后脑勺来了个脑瓜崩说：“撒开，抓着你嫂子手半天了。”

大桩赶忙撒开了手，女服务员脸上都笑开花了。这时刘士忠走过来，又在大桩脑袋上补了一下说：“你该改名叫杨大犇，你五行缺牛，到处吹牛！”

“他还是改名叫杨大晶吧！”孙钢一边拉着大桩和刘士忠往里走，一边坏笑着说:“赶紧给这小子找个女朋友，每年喝多都拉着女服务员看手相。”

众人见刘士忠过来，赶紧给他让座，都拉着他的手说：“大刘这边坐，你可来晚了，先罚酒半瓶。”孙钢喊服务员赶紧再上两个“硬菜”，别整那水尿巴汤的菜糊弄人。刘士忠环视了一圈儿，就看到夏淼正坐在一角和王小兰说话呢。

“小兰，你，你还记得高二那次我抄你卷子被老师抓了吗？”

“活该，哪有整段抄的。我写我的爸爸叫王有财，你也跟着把名字抄上啊！那还不被老师发现啊！”

“我是看你看走神了，才都抄上了！再说了你爸爸叫王有财，我爸爸就不能叫王有财了？”夏淼嘟嘟囔囔地说。

“你姓夏，你爸咋叫王有财！”刚说出口，王小兰忽然意识到了啥，粉面腾一下就红了。

空气凝固了三十秒，王小兰忽然问道：“前年暑假我托刘焱给你带口信儿让你去一趟常州，你为啥没来？”

“前年夏天？刘三火？口信，去常州？”夏淼一边挠头一边念叨着：“没人叫我去常州啊，或者……”

看着夏淼一头雾水的样子，王小兰愣住了。这时，孙钢走过来像提小鸡一样抓着夏淼的后脖领子把他拉了起来，边拉边说：“别聊了，大刘喊你去喝酒呢！人家小兰今年十一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