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搭话只有能够引动心弦的琵琶声相伴。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顾承骏也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而飘然,内心同样一片宁静。
这让顾承骏能够不骄不躁,以一种空明的状态来思考困扰自己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不会被人知道,在剖析自己时,就会拂去所有的伪饰,看到真实。
直到此刻,顾承骏才发现,其实自己内心的疑虑,从来不是要如何应对眼下的境况,而是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底是该适时地退一步,还是死硬到底。
虽然从父祖那里继承了东川节度使这个位置,但是顾承骏其实不喜欢、不,应该说,他其实非常害怕战争。尤其是这一仗,他被乔珩打得节节败退,就更是生出了畏惧退缩之意。
他巴不得有个人能来帮助自己,让他能彻底丢下这些事,从此不必烦恼困扰。
偏偏没有这样一个人,顾承骏也不可能真正信任别人。
所以身为节度使,他就必须要承担起责任,肩负起所有人投注在他身上的期望,像祖父和父亲那样去战斗。
因为内心的抗拒,他始终以一种消极的态度去应对。从乔珩突然发难到现在,小半年的时间,顾承骏其实从来没有主动去做过一件事,他是被自己的敌人、盟友和属下一起推着,才走到这一步的。
而他本人,则始终模棱两可,似乎这样也好,那样也行,从来没有认真地思考过。
而现在,好像有一个人在帮他思考。顾承骏以一种很奇妙的、近似于旁观者的角度,将那些杂乱无章的念头都梳理出来,一切就都变得清晰明了了。
一曲结束,顾承骏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听过的任何一支曲子。
解忧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解忧
顾承骏看向屋内的视线变了,不再轻松甚至轻佻。他站起身,郑重地朝着屋里一拜,然后照例留下礼物,这才离去。
房间里,秋月白松开琵琶,软倒在地。
她面色煞白、满头汗水,状态非常糟糕,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十分愉快的、很不符合她气质的笑来。
秋月白在欢场之中长大,那里迎来送往,看似是贵人们对她们为所欲为,可是只有生在那里的人才知道,她们也会反过来了解、动摇、算计客人们。
很小的时候,秋月白就懂得了一个道理人的情绪和想法,都是可以引导的。
可以说,她前面这半辈子,都在学这门手艺。
如何让客人更看重你从让客人愿意为你多点一壶茶水,到大把撒钱只为到你的房中听一曲琵琶,再到心甘情愿将你娶回家。
她是所有人中学得最好的一个。
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提线木偶。
有时候她会想,或许这份才能,才是她一生最大的不幸。因为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却无力去挣脱,只能任由自己被丝线缠得越来越紧,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只有那个枫叶荻花秋瑟瑟的夜晚,她真正地活过。
那时,她没有身份,没有价格,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艘船,一把琵琶,一片月光,以及素昧平生的听众。
她像是一尾鱼,孤注一掷地将自己抛掷在岸上,呼吸到一刻自由的空气,然后因此窒息而死。
如此不合时宜。
但她终究挣开了层层缠绕的丝线,真正地作为一个人,活过一次了。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明月霜想要创造的那个世界早一点降临,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
好在如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身在丝网之中、无力挣扎的人。
她成了那个控制丝线、操纵一切的人。
明月霜只知道她的技能可以引动旁人的情绪,让人与她共鸣,却不知,她也可以反过来,让自己去功名聆听者,然后轻轻地拨动他们的思想之弦,就像是弹奏琵琶那样。
而这一拨,将会在对方的思想里掀起无数回响,让他的念头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滑去。
喊杀声响彻山林。
李雍容张弓搭箭,对着敌人所在的方向。
为了瞄准,她闭上了一只眼睛,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深深地倒映着这个残酷、冰冷而又光怪陆离的战场,刀光、火光、血光在她的眸中灼灼闪烁。
但她始终保持着张弓的姿势不变,仿佛整个人变成了一座雕像。
就连呼吸也放轻了。
直到某个瞬间,手指轻轻一抬,嗖
羽箭划破空气,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声音,下一刻,它已经急速掠过战场中的空隙,深深刺入了地方首领的胸膛。
“啧。”李雍容弹了一下舌头,对这个结果有点不满意。
她明明瞄准的是咽喉,谁知放箭的一瞬间,对方身体忽然有了变化,以至于没有射中原本的目标。
人毕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