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晨。 风中无寒意。 所以不冷。 崔让正站在山顶的悬崖旁边远眺。 幽篁谷无疑是一个风光不错的世外桃源,足以让任何一个奔波的人在内心之中获得一些平静。 哪怕仅仅只有片刻,也弥足珍贵。 崔让是人,所以也不会例外。 在美酒与美人面前,他有着无限的激情,从不会觉得自己在变老。 但是积年累月的风霜已经再由不得他像年轻人那般肆意妄为。 他在忍耐,也只能忍耐。 直到在如此接近死亡的时候,他感到了彻底疲倦。 他厌倦了江湖,也厌倦了奔波。 如果自己有朝一日不再辛劳,他想或许可以在这里了却余生。 但他不能,他知道自己身上的负担。 他必须要赶回城里,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和他腰中的信。 他攥紧了腰间的信封,一封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信。 他突然觉得很累,累的双膝发软。 …… 多了一副筷子的午后,还多了一些茶香。 他觉得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我该走了,我要走了。” “请便。”白松渟道。 “两位若有闲暇,不妨到山下「秋离城」逛逛,在下做东。” “今日就有。”白渊渟从垫子上跳了起来。 今天已经是第一千天,他日夜所盼的就是这一天。 下山的路总要比上山的路短,自古便是如此。 足足已有一千天没有走过的路,现在正被白渊渟踏在脚下。 天光有尽头,可下山的路永远没有尽头。 野花荒草不知枯荣了有几度,但眼下却正值清风。 还好现在有一辆马车从面前经过,跳上了马车的他们决定搭上这一辆顺风车。 这是一辆非常脏的马车。 除了磨出木头底色的的踏板外,剩下的都是肮脏到油脂泛着深黄色的光。 白渊渟不在乎。 现在他躺倒在车中,正享受着颠簸。 可惜这不是一辆要驶入秋离城的马车,相反马车正在离开秋离城。 车夫在嘴边正咕哝着牢骚话。 白渊渟不想去听,崔让也不想。 他从腰间掷出了一个银元宝,希望车夫能够闭上嘴。 钱可以让很多人与崔让顺路,当然这一次也包括车夫。 …… 马蹄在疾驰赶路,一直到放慢了速度。 秋离城内,春风吹绿的城垣,花草在每个可以生长的缝隙之间挣扎着向外伸展。 车轮正沿着前一个车轮留下来的车辙重蹈,在这坑洼不平的路面上体会着前一个旅人的颠簸。 不觉在马车在摇晃之间已经转过了三个街角。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东街。” 东街不过就是一条寻常的街道而已。 既然这是东街。 那么就还会有西街,南街,北街。 但崔让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意思是前面店铺中顶着帽子探出的头。 他的意思是路口无事可做的地摊小贩歪斜的眼睛。 还有躺着的乞丐,用接近地面尘土的角度欣赏的世界。 崔让洒下了一把碎银子,让乞丐看到了天上掉下金钱。 他们匍匐着抢完了钱,再一齐转过了头,看着这辆破旧的马车,以及破车里的人。 就像看到了亲爹,又恨不得自己做他的亲爹。 崔让笑着向他们招了招手,之后伸进头来对白渊渟道:“真是一群傻子。” “我饿了。”白渊渟没有伸出头去看千奇百怪的景色,而是用鼻子嗅到了香气。 这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味道,足以让他的肚子在此时此刻感觉到饿了。 陈庆楼的菜远近闻名,他家的牛肉更是一绝。 能把牛肉做出如此多的花样的地方并不多。 比方说:做成羊肉味。 所以这家足足有六层高的酒楼,时时刻刻都是满座。 但即便是满座,崔让也总有一个位置。 一个最好的位置,可以抬头看到窗外的景色,也可以低头看到楼下每一个进出的人。 崔让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如果一个人不需要说话酒菜便会自动上齐的话。 那他根本不需要说话。 白渊渟也没有说话,他在倒酒。 一杯接着一杯倒入杯中,之后一杯接着一杯倒入喉中。 最后总会有一个人要说话的。 这次是崔让。 “看来桌子上的菜不合胃口?” “菜做的好不好吃,光喝酒是不能知道的。” “看来白少侠喜欢喝酒?” “至少不讨厌。” “那我们现在去就酒馆还不迟。”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这里难道不就是酒馆么?” “这话我有些听不懂。” “你看看这桌上的人,哪个人不是在陪我喝酒?” 崔让在笑,在笑着摇头。“这张桌子上只有你我二人。” “可为什么我至少看到了十多个人。” “看来你已经喝醉了。” 白渊渟指了指隔桌已经快要醉倒的酒客,歪斜的身体正恍惚着。 “如果我没有在一个时辰内见过他三次,一定会相信你的话。” 崔让点了点头,也陪着喝了一杯酒。 当酒杯放下的时候,周围已有二十多个人站了起来,恭敬又从容地站在了崔让的背后。 “你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不认识你。”崔让在向白渊渟解释。 解释的很合理。 “如果白少侠有事请吩咐,他们随时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白渊渟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表情,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只希望他们能吃点菜。” 这二十个人听到了这个要求之后,又回到了原来的桌子上放下了酒杯,开始吃菜。 “他们不过是在保护我。” “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