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如此悲苦,科考每年都有,今年落榜了,还有来年。 然而,田文已经没有来年了。 因为家事,因为时世,因为他的弟弟,田文再没有机会了。 田家世代都是捕快,此乃贱职,田家自然也是贱籍,按理来说,田文这样的捕快之子,是没可能参加科考的。即便脱离此籍贯,也要三代之后才行。 然而,如今太皇太后掌权,朝堂局势波诡云谲,不知怎的,连田文这样的贱籍都能科考了。此乃古今以来的头一遭,说是千载难逢也不为过。这也是田文父亲不顾一切要让田文读书的原因。 然而,贱籍始终是贱籍,任谁都知道,随着太皇太后逐渐年迈,皇帝逐渐长大,这条律令随时都会收回。故而田文的科举之路是考一次就少一次,不像别的人,今年不行明年来,考到八十岁都行。 如今更是提前结束了。 早在半月前,田文就收到了父亲的信,那时候,田文就该放弃科考,立即回家的,只是田文不甘心。因为他若是考上了,一切都还有机会。 然而事实却是,他落榜了,那就什么也改变不了。 为了供田文读书,父亲选择提前卸任,自己出去赶车,让田文的弟弟田武接任捕快一职,只想着父子二人同心协力,能多赚点钱,好供田文在外读书。 田文也是日夜苦读,只想着不辜负家人。 一家人都在争分夺秒。 然而,半月前,田文的弟弟,田武,他闯了大祸。 那一日,县衙收押了一个女犯,由田武负责看守,然而,不知怎的,田武居然带着那个女犯逃走了。 逃狱本就是大罪,按律,主犯要枭首,而像是田武这种捕快协助犯人逃跑的,属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连带着田文一家都要判个从流之刑,全家流放琼州岛。 好在田家世代都是捕快,县衙里的人也愿意帮忙掩盖,加上最重要的一点,拘押的人犯公文还在县太爷处,还未来得及发出去,这才给了田家人操作机会。 人犯参与的案子被强行结案,而田武,因为不见人影,只能写一个“查案失踪”的文书交上去,至于他空下来的名额,需找人顶上,否则上头追查下来,不但田家就要失去这个吃了几辈子的饭碗,衙门里的人,也都会受到牵连。 田父已经卸任,在刑部已经留了档,不可能再回来接着当捕快,所以只能让田文来顶。 可是,田文是带着家人读书成材的期许出生的,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也都是在为了这一个目标,如今突然就要让他放弃,谈何容易。 于是,田文与父亲做了一个约定,若是他此次州试榜上有名,那田父就不再逼迫他回来当捕快,毕竟一个秀才,足以养家糊口,还不用再当个贱籍。 只是可惜,结果并不如愿,田文落榜了。 再如何不甘,再傲慢的心,也抵不过现实。田文以近乎凄惨的方式,灰溜溜的回到了南县。 看着夕阳下斑驳的木门,田文踌躇片刻,还是抬手推了上去。 映入眼帘的,还是熟悉的小院,虽然老旧,却干净。 堂屋门大开着,父亲正独自坐在桌前,母亲听到动静,也从厨房走了出来。 母亲满脸不忍,沉默着接过田文的包袱,田文犹豫片刻,走进屋内,坐到了桌前,对面的父亲,也是一声不吭的喝着酒。 一家人就这么沉默着。 突遭巨变,又无力改变,也只能沉默着接受。 酒菜都已经上桌,母亲却没来,田文回头,就看到母亲呆呆的坐在厨房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夕阳发呆。 田文一阵心痛。 再回头看父亲,他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甚至不敢看田文一眼。 不久后,天已全黑,父亲的酒却未停,一杯接一杯,看桌下,那里已经空了一个酒壶。 田文的心里其实是有恨的,一生追寻的目标,还未到达,就被绊倒在半路上,任谁都会有恨。 然而,到了这一刻,田文实在是恨不起来。 他叹了口气,抢过父亲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父亲倒了一杯。 父子二人相顾无言,各自喝了起来。 一直到了深夜,父亲一头栽倒在桌前,碗筷掉落一地。 母亲听到声响,走了进来,母子二人将父亲扶会里屋安顿。 “小文,爹对不起你” 父亲突然嘟囔着说了一句。 田文为他脱鞋的手猛地一顿,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这一刻,田文终于放下了,而他所等待的,或许,也只是这一句话而已。 一直严厉,不苟言笑的父亲,也许,也只有在喝了这么多酒后,才说得出这句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的” 田文一愣。 父亲又接着说道“要恨就恨吧,谁叫你是长子呢?” 田文浑身一震。 是啊,他是长子,有些责任,就该他来担着。 无论是父母,还是弟弟,他们都没有理由无偿的为自己一个人奉献,相反,身为长子,该付出的应该是自己,他更没有理由去怪罪田武。 看着鬓角渐白的父母,田文也终于意识到了这点。 退出房间,田文来到自己屋前,开门前,田文看了眼旁边,那是田武的房间。 或许是因为好奇,田文推开了田武的房房门,里面自然是没人的。 这时,田文才想起来,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弟弟,此刻回忆起来,也只有那个脸上挂着鼻涕,带着虎头帽的小胖子。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寻常兄弟的嬉戏打闹,也没有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的片段。 田文打小就被关在家里读书,为免打搅到他,田武也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