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的,那边传来有些不稳的呼吸,接着是瑞安带着点试探的声音“那个传送阵突然不见了,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没有,”她说,“就是我撤的。”
呼吸声一下子停住了。
“……还有机会的吧?”瑞安问,“重新启动的话……”
“你知道不会有了。”
祝槐说“难道就放任它们留在这里?”
强压出的镇静瞬间烟消云散。
“但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这么做?”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听到对方情绪如此激动和外露,“我当然也可以留下来的?!”
“不就是因为这样吗?”祝槐反问,“以我要做的事,留下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没有差别。”
明明有差别。
瑞安就在露台边上,呼吸急促却无从可言,面前的围栏之下就是在雨势中越发湍急的河面。雨丝已经将他的头发打湿,沁出一种死寂般的黑。发丝狼狈地贴在脸上,让水一路顺着脸颊到下颌线滴下,最后只成了徒然的干涩。
“……骗子。”他说。
“我说过别太相信我。”祝槐平静道。
瑞安“我——”
他是想说“恨”的,那个字眼却始终卡在喉咙中难以出口。
他恨她的冷静,也恨她的无动于衷,可一切的一切又分明比那更复杂。
隔着对讲机只听得到对方被电波处理过的声音,他全靠想象拼凑出她在说这些话时是怎样的神情,睁开眼后发现面前仍旧空无一人。
数日间时而盘桓的悸动钻出一个个孔洞,如今全成了痛楚的来源。
“你应该离开托萨了,”祝槐说,“把一切原委带出去,而不是让这里的悲剧在某处重演。”
“……”
那头是良久的沉默。
“……那我呢?”
半晌后,他哑着声说“我知道利弊,我会去做我该做的事,但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考虑过我会有什么感受吗?”
那些死亡,那些牺牲……
“嗯。”祝槐应道。
“所以,”她说,“对不起。”
正因为她的态度太过直白坦诚,反而将那满载痛苦的质问尽数堵了回去。
两人第一次放下上下级的身份交流竟是在这种时候,瑞安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忽然觉得眼前的局面有些荒谬。
“往前走。”
祝槐说“别回头。”
这句话像是猛地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瑞安“其实我——”
他的后半句话突兀地成了尖锐刺耳的噪音。
奇特的辐射爆发影响了信号,祝槐放下对讲机,向下方看去。
瑰丽色彩从塔底一圈圈缠绕着爬上钟楼,星之彩将周遭的活物吞噬殆尽,终于发现高塔顶端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但是……
祝槐静静地看着从楼梯口涌动出的明亮发光体。
究竟谁才是猎物呢?
瓢泼起来的大雨浇灭了烈焰,也同样有雨滴随风飘上脸颊。空气是潮湿的,但它与星之彩那黏着的、蒸汽般的触感又截然不同。
它们覆上来的那一瞬间,她念出了第一段字母。
奈亚拉托提普,热爱玩弄人心的伏行之混沌。
尽管在实质上来说,这是瞌睡了送枕头。
祂给她的咒语是从任何接触到的活物中汲取它们的魔力……不对,“汲取”并不恰当,更像是充当中转,将它们的魔力直接注入魔法阵中。
祝槐认得它,是因为“她”会,“卡莲”却不会。
于是他们都清楚,当它派上用场,就是她殒命之时。
祝槐感觉得到生命在流逝,她的面部与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散发着与那奇异色泽相同的微光,接触面从些微的疼痛渐渐更加剧烈。
与此同时,光芒从她鞋尖踏上魔法阵的那一点悄悄绽开了。
——下一秒便是全部!
流失到她体内的丰沛魔力尽数淌入其中,一圈圈的光晕原地振荡开来!
它们越远就越暗淡,但马上又有新的乘风破雨而来,犹如波浪地一层推着一层,笼罩上了托萨的上空。
雨幕反射出无数碎裂的光亮——早已盖住了星之彩的绚丽,这游荡于宇宙间的生物察觉到不妙,奋力向外挣动流淌,可是来不及了。
它们与它们所进食的猎物已然成了一体,她的魔力就是它们的,它们的魔力也就是她的。
光辉在半空中铺开,在一道道几乎连成水柱的雨滴中铺开,被触及的神话生物无一不在发出愤怒的嗡鸣或低吼声,有什么悄悄缔结而成,封印着迫使从今往后再无法离开这片土地。
一道耀眼的光柱刺破夜色,光波以它为中心照亮无数。连天空也被染亮,尚未完全逃离郊区的市民趴在后车窗上瞠目结舌,数十公里外的人家在早起时伫立窗前,茫然地望着远处的奇景。
通讯设备已经失效了,吞掉了未尽的话语,让它们全消失在一片嘈杂的电流声中。
瑞安在踏下露台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光芒中心的钟楼。
不是犹格·索托斯的恢宏,也不是星之彩的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