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师尊的最后一句话(2 / 3)

放过……你自己……

他是这样说的吗?

踏仙君抱着他,似乎是有些茫然,又有些快慰,似乎是剧痛,又好像心满意足。

“放过我自己?你的遗愿,是让我放过我自己?”

墨燃喃喃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犹如狞动的烈火,穿透了云霄,烧去了所有的理智与神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放过我自己?楚晚宁,你比我疯!你好天真呐——哈哈哈哈哈——”

整个昆仑山颠都回荡着他呕哑嘲哳的惨笑,扭曲的、面目全非的、不寒而栗的。

楚晚宁在墨燃疯狂的笑声中,咽下血沫,他如果还有力气,神情当是极痛苦的,可是他连皱眉的力道都不再有,唯有一双凤目……那双曾经或是锋利,或是决绝,或是严厉,或是温和的凤目,载着满池悲凉。

纯澈如天池雪,朦胧如瓦上霜。

楚晚宁的眸子渐渐失焦,渐渐涣散,那双曾经精华璀璨,明锐如电的眼睛,渐渐的什么也瞧不真切。

他最后轻声对墨燃说:“你别笑了,你这样,我心里难受的很……”

“……”

“墨燃,这一生,无论后来怎样……最初都是我没有教好你,是我说你质劣难琢……是我薄你,死生不怨……”楚晚宁那张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不再有,他的嘴唇都是青白的,他努力仰起目光,去张看墨燃的面庞,他睁着眸子,他想要流泪,可是眼眶里缓缓溢出来的,是血,顺着脸颊,淌下去。

楚晚宁哭了,他说:“但你……便真的那么恨我……到最后……连片刻安宁,都不愿给我吗……”

“墨燃……墨燃……别再这样了,你醒醒,回头吧……你回头吧……”

你醒醒……

他让他醒一醒,可自己,却茫然地睁着眼眸,如此睡去了。

墨燃不相信,他不愿意相信,楚晚宁就这样死去。

一代宗师,高山仰止,自己的师尊,自己恨极了的人,就这样死去了。

躺在他怀里,在鲜血浸染的天山天池边。

一点一点的,冷成了霜雪,凝成了寒冰。

楚晚宁脸上都是血,墨燃低头看了一会儿,抬起袖子,胡乱地要擦干净。

但是血流的太多了,他越擦,那张原本清冷洁净的脸庞就越污脏。墨燃抿着嘴唇发了狠,用力擦拭着。

却得到了一张血迹斑驳的面容。

五官都不再能看得太真切。

他终于不笑了。

他合上眼帘,轻声说:“这次是你赢了,楚晚宁。我阻不了你死。”

顿了顿,他复有睁开眸子,那里头看似深黑沉冷,却烧着大深渊的火光。

他说:“但是,你也太小看了我。你不想活了,我拦不住,但我若要你不死,你也同样拦不住我。”

墨燃没有宣布楚晚宁的生死,他把人带回了死生之巅。

彼时他已有了通天的法术,可以保尸身永远不枯不朽——他就把楚晚宁的躯体存置于红莲水榭,他逼楚晚宁这样“活着”。

要他承认他杀了世上最后一个挂念着他的人,太难了。

只要楚晚宁的肉身一日不成灰烬,只要他还能每天瞧见他的样子。

他就可以觉得楚晚宁没有死。

他那疯狂的恨也好,扭曲的爱也罢,就都还有一个可以宣泄的地方,可以寄托的地方。

踏仙君,终于彻头彻尾地疯魔了。

楚晚宁走后,他每天都会前往红莲水榭看他的尸首,最初一段日子,他眼眶闪着恶毒的光泽,在那尸体前,不住地唾骂,他说:“楚晚宁,你活该。”

“你渡尽天下人唯独不渡我,你伪善。”

“你算什么师父?我当初瞎了眼才拜了你为师!混账!”

再后来,他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问:“怎么睡这么久?什么时候醒?”

“薛蒙我已经放过了,你也差不多可以了,给我起来。”

每次说这种话,他身边的仆从都会觉得他是失去理智了,疯了。

他的妻子宋秋桐也觉得他是疯了。她很害怕,所以趁着一次难得的欢好过后,她在他枕边对他说:“阿燃,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难过,但你……”

“谁难过?”

“……”

宋秋桐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这些年在墨燃身边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见他脸色不善,立刻住嘴,垂眸道:“是妾身言错。”

“别啊。”墨燃这次却没有轻易放过她,他眯起了眼睛,“你把话都吐出来了,吞下去做什么?你告诉我,谁难过?”

“陛下……”

墨燃的黑眸子里积压着雷霆,他忽然坐起身,一把掐住宋秋桐纤细的脖子,把方才还在与自己缠绵的女人单手拎起,甩下床榻。

他面目豹变,好一张狠辣的豺狼虎豹的脸。

“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谁死了?谁又要复生?”墨燃一个字一个字咬着,那么狠,那么用力,“没有人死,没有人要活,更没有人难过!”

宋秋桐嘴唇颤抖,想要挣扎,可她才刚说出“红莲水榭……”这半截话语,墨燃便双目赤红,暴怒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