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冷冷呷一口茉莉花茶,侍从捏背,婢女掌扇,台下的冷气逼得台上的戏子都唱的意兴阑珊,滋味索然,一曲霸王别姬听起来都像王八别蛐蛐。
这些人浑朴古拙,热火朝天,全都站着鼓掌,垫脚吆喝,粗鄙不堪,热闹不堪。楚晚宁站在这前胸贴后背的浪潮中,竟不知当如何应对,像他这种无趣的人,大概宁愿在上修界坐着听王八别蛐蛐,也不愿意在人群里看王恺斗石崇的。
跟他一样不喜这激烈情绪的还有另一个人。
师昧站了一会儿,似乎是被唢呐钹铙的声音震得有些头疼,但还是好脾气地立在原处,直到旁边一个大汉因为看到“击碎珊瑚树”那段而热血沸腾,豁地一下跳起来猛拍巴掌,竟然不小心撞到了旁边另一个汉子捧着喝的茶,那热茶哗地全部溅在了前面的师昧身上。
“啊呀!对不住!对不住!”
“仙君,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你看我这粗手大脚的。”
师昧忙道:“没关系,不碍事。”
但衣服却是弄脏弄湿了,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对楚晚宁说:“师尊,要不我先回去了,回去换身衣衫,再和尊主述一下委派结果。”
楚晚宁道:“好,自己路上当心。”
师昧笑了笑,和墨燃也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开了。楚晚宁觉得他这脱身技法不错,要不自己也找个人撞一下?这样就不用被群情热烈的人潮给包得脱不开身了。正这样思量着,忽听得周围又是一阵呼喝欢腾,他抬眼往台上望去,原是扮饰王恺的那个角儿演到激愤处,气的虬须直吹,含着火包,忽地往河面吐出一道巨大的热焰。
“轰——”
河流潋滟,粼粼水波被浸成橙红色。
“哇!好!”
“再吐一次!再来一次!”
“……”楚晚宁就有些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好看的……让薛蒙过来,不用火包都能烧个百回千回。
兴趣缺缺间,忽瞥见旁边墨燃的笑容,那高大的男人根本不需垫脚,就那么平静地站在原处,谁都挡不到他的视线。他英俊的脸庞被火光照亮,酒窝深深,目光柔和却深邃,里头仿佛闪动着谁都瞧不真切的心事。
觉察到楚晚宁的目光,他回头,却笑得更明朗了,黑眼睛好像有些湿润,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楚晚宁的错觉而已。
“小时候常去戏院子院外听这出,每次都等不到戏看完,就被管事的大爷赶走了。”墨燃的语气随意而平和,“这还是头一次把整一出听全了……师尊喜不喜欢?”
“……”
楚晚宁望着他的眸子,最后说道。
“嗯,还不错。”
墨燃笑容绽放,夜幕好像都亮了,台上忽起幽幽吟唱,一出落幕,一出又起,黛眉如烟,靛羽瑟瑟,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哦,霸王别姬。”墨燃转头看了一眼,笑道,“走吧,斗富看完了,心满意足啦,我们回去吧。”
“再看一会儿。”
“嗯?”
“不算无聊,再多瞧几出也无妨。”
墨燃微微扬起眉,似是惊喜的,随即灿然笑道:“好。”
别姬,金山寺,判双钉,坐楼杀惜。
一出接着一出,没人离去,随着时辰渐晚,人们反而变得愈发欢欣鼓舞,精神奕奕。
有老大爷都在跟着台上的阎婆子念:“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演到激烈处,宋江暴起杀人,赢得满堂喝彩,掌声甚至盖过了舞台上戏子的唱腔,楚晚宁被喝高了的村人笑着推搡拍肩膀,却端的是无路可退,又不好发作,正是为难时,一双温热的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正对上墨燃的眼睛,这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他身后去,笑了笑,把他带过来,让他靠着自己,不再被周围人所扰。
一时间那些笑闹声也好,锣鼓声也好,都变得那么渺远,楚晚宁耳根微微发烫,与墨燃对视片刻,最终转过了脸,不愿再去瞧他。
只是背后的温度那么热,气息那么烧炙,结实的胸膛贴着他,指节分明的大手拢着他的肩膀。皮鼓愈密时,喷火戏又出,人们的目光都被吸引,呼呼喝喝,呱唧呱唧拍着巴掌。
楚晚宁也想勉为其难地跟着拍两下手,以佯作淡定。
但是手还没有抬起,整个人便被墨燃从身后裹住了。或许是因为觉得没有人会注意到,又或许是被周遭之人推搡地贴合愈紧,又或许只是因为在这样盛大的热闹里,会格外想与亲密之人近一点,再近一点,恨不能揉为一体,骨血相融。
总之,墨燃垂下眼帘,从后头抱住了他,把他圈在怀里,结实的手臂拥着怀里的人,而后侧过脸,在台上烈火映亮夜幕的那一刻,亲吻了楚晚宁的耳根。
倏地火焰骤起,映亮了戏子容颜,也烧进了看客心间。
“谢谢你陪我。”墨燃在他耳边说,嗓音低沉微哑,很是温柔,“我知道,其实你不喜欢。”
“……想多了,我喜欢的。”
墨燃轻轻笑了,不再说话,把他抱得更紧,下巴抵在他的颈间。
火光闪烁,楚晚宁忽然就很想问一句话,于是他开口:“墨燃,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