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我们出去决一死战吧,也比困在这里要好啊。”
人语声嗡嗡作响。
这时候,忽然又有一个沉默了许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更多的决绝。
他说:“我来。”
面色灰败的马庄主颤巍巍扭头,看到一束火光亮起,他微微睁大了眼,愕然道:“墨宗师?”
墨燃掌着手中的焰火,映着他明暗不定的英俊脸庞,他走到封石前,站定。
“你,你也留了南宫驷的血?”
墨燃不答,他知道甬道门口虽有人抵挡着,但肯定支持不了太久,那些棋子很快就会杀进来。
他一路上山,在南宫驷面临危险时,曾许多次心头热血起,想要做这件事,但最后都没有做成。
他原以为自己受上天眷顾,此番亦能逃过睽睽众目,逃过命中一劫。
但此时腹背交困,他知道自己终于别无选择。
再也无路可退了。
“墨宗师……?”
他没有打理马庄主,他抽出了腰间配着的银色短刀,于掌心,狠狠一抹。
刹那间,鲜血流了满掌。
这时候薛蒙也好,薛正雍也好,都已赶来了,楚晚宁也在,他们在墨燃身后停下。薛正雍嗓音里尽是茫然:“燃儿,你这是做什么?没用的,蛟山只会听从南宫家族的命令,你流血也是无济于事。”
墨燃不回头,他那只淌血的手在细微地颤抖。
终究,还是狠狠地拍在了封石之上。
触手冰寒,砭人肌骨。
他闭上了眼睛。
魔龙惘离的悠远声音再一次回荡于这片黑暗里。
“来者,何人?”
喉头攒动。
墨燃在一众人的注视之下,在一片压抑至极的寂静中,低缓地,慢慢地回答——
“儒风门……第七代源血宗亲。”
薛蒙蓦地色变,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不住摇头:“什么……”
薛正雍的脸色比他更难看,他虎目圆睁,瞪着墨燃高大挺拔的黑色背影,喃喃道:“怎么可能……?”
一字一顿,犹如尖刀。
明知会血流如注,一发不可收拾,也再无别的抉择。
他轻声说完最后半句话:“墨燃墨微雨,拜上。”
薛蒙嗓音嘶哑,赤着双目大喊道:“不可能!!”
但是,门,终究还是开了。
惘离那薄烟般空灵的声嗓,却如一柄雪亮刺刀,刺入耳膜心腔。
“惘离……恭送……主人……”
“燃儿……”
薛正雍已经完全愕然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晚宁亦是心乱如麻,他及时搀住薛正雍,抬眼看着前面。
那石门轰隆,一寸,两寸,重新没入地底,外头龙魂池的橙色火光涌入了黑暗中,墨燃逆光立着,那光线将他的背影打磨得棱角模糊,近乎虚渺。
“墨燃!墨燃!!你怎么能打得开?什么儒风门第七代宗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薛蒙竟似有些惶然与疯狂了,“你怎么会和南宫家有血缘?你明明是……你明明……”
墨燃顿了顿,他最后只在晃动不定的光影中,低声说了一句:“大家先出去吧。”
“墨燃!!”
声嘶力竭。
有那么一瞬,墨燃偏了偏脸颊,似乎是想要回头说些什么的,但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没有停留,不再犹豫。他往前,光影随着他高大身形而攒动,他最终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在他之后,各大门派的人争相逃窜,来时气势汹汹,不可阻挡,去时惶惶,如漏网之鱼。
墨燃在这奔涌的洪流中,在这过江之鲫般的逃亡中,独自走着。
他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
他看到了龙魂池大殿内的叶忘昔,他走过去,把尚未苏醒的她架起来,带她离开。
其实跳入龙魂池,以命献祭的人可以不是南宫驷的,可以是他。
虽然那个时候,墨燃并不知道这样做可以保蛟山安稳,但是他其实并没有信心——
如果自己知道呢?真的就会代替南宫驷去赴死吗?
他已经活了两辈子了,满身罪孽却能苟延残喘,但南宫驷才二十年华,人生的长路还未走到一半,就化作了尘烟,什么都不再剩下。
理智上他知道南宫驷远比他更值得留于世间的,可是人,终究还是渴望活着。
忽闻身后有人惨叫:“那些怪物,那些怪物追来了!!”
“怎么可能?!”
墨燃蓦地转身。
断石已经在最后一拨人从甬道内出来时再次落下,那些棋子不可能打得开,除非——
他的脸色苍白下去。
除非,那些棋子当中,也有人流着南宫家族的血。
万念之间,他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黑色神秘天裂,忽地想到了第三门禁术,时空生死门。
墨燃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寒意直脚底蔓延,顷刻缠遍全身。
难道出来的人竟是——?
不,不可能。
绝无可能。
太荒谬了,哪怕前世,也没有人能做到这一步……谁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