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前,信手丢给她一个铜板。
她便如当年风华绝代的乐仙娘子,低眸作福,柔声道:“多谢老爷心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下修界烽烟不休,临沂作壁上观,拒祟墙一直高高竖立着。
这一竖,就是五年。
墨燃五岁了。
有一天,南宫严与妻子吵了架,心中正烦,便东转西转,自西市逛过。那天天气晴好,他负着手,兴趣缺缺地望着一家家首饰铺子,糕点铺子。大榕树下还有对弈的老大爷。
临沂从来都是个福地,下修界死了多少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在这里,百年来都是歌舞升平的。
南宫严走过去看大爷们下棋。
他是常服出行,众人识不得他,他也就乐呵呵地在旁边指点高招,弄得那些大爷最后烦的厉害,赶他离开。
南宫严吃了瘪,心里不痛快,往前走了几步,又站在一棵大树下头,看枝丫上挂着的一只金丝绣鸟笼,笼子里绣眼鸟清脆啼鸣。
或许是阳光太好了,令人心境舒朗,南宫严立在树下思忖着,忽然就想到了五年多以前,那个湘潭楼里柔婉温和的姑娘。
他偏着脑袋,逗着绣眼鸟,说:“嗳,会唱湘曲儿吗?”
绣眼鸟当然不会唱,兀自啾啾啼鸣。
南宫严便叹了口气,嘴里哼着多年前那首段衣寒在自己耳鬓边唱过无数次的小调。
忽听得身后嗓音清朗,有人在柔情似水地吟念:“野旷云低朔风寒,漫天冰雪封井栏。”嗓音如珠玉,璎珞叮咚。
他恍如隔世,蓦地回头。
因为一直刻意躲避,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她了,此时此刻,隔着熙熙攘攘的闹市,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却忽又看到了那个纤细温柔的女人——像这么多年来,在他不敢对发妻言说的梦里。
他又遇她。
段衣寒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孩子,母子俩立在街边,她垂敛眼眸唱着昔日众人千金难买的小曲,希望能讨得过路君子的怜悯,得一顿饭钱。
她轻轻唱道:“这大路山前小路山后,山前山后行人有千万……”
面前无数人来去,没有谁为她停留。
歌虽好听,终非实物,她自己要唱的,没谁愿意为她付钱。
“……别郎容易见郎难,遥望关河烟水寒。”忽然,一双融着金丝,嵌着翠玉的鞋履出现在她眼前,她听到有个男人在低声哼着她未哼完的曲子,“数尽飞鸿书不至,井台积泪待君看。”
段衣寒愣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眼。
她又见到他了。
他还是和五年多前一样,英俊潇洒,器宇轩昂,极俊美的长相。他一点都没有老,岁月在他脸上留不下痕迹。
段衣寒在他眼里瞧见了自己的倒影。从五年前娇花照水的少女,成了如今满面风霜,姿色全无,令人望之生厌。
但南宫严看她的眼神,端的却有些深情。
婚娶多年,妻子听闻了他昔日情史,虽不敢明言,却也百般不悦,动不动就发脾气摆架子,儿子也顽劣不堪。今日他站在段衣寒面前,见她如此模样,心中竟多少生出些愧疚和怜惜来。
段衣寒住了口,垂落睫帘,不唱了。
“阿娘?”旁边墨燃疑惑不解,转头瞧着她。
段衣寒说:“今天阿娘累了,回家吧。”
墨燃就听话地点了点头,笑道:“那我们回去休息,晚饭我想办法。”
母子俩相携欲走。
南宫严叫住她:“你……”
目光又落到墨燃身上。
这个孩子又瘦又小,那衣服穿得破破烂烂,但却很懂事,脸长得也漂亮。
南宫严忽地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孩子啊。
是他的骨血。
他伸出手,摸了摸墨燃的头。
墨燃不知他是谁,眯着眼睛,任由这个男人揉乱他的黑发:“唔……”
南宫严想到那一年,段衣寒抱着小猫儿似的婴儿,来他府上求他相救。
那时候她说:“他还没有名字。”
“你叫什么?”南宫严问。
“燃儿。”
“姓呢?”
“我没有姓。”
南宫严就颇为酸楚地看了段衣寒一眼,也不知是怎样的冲动,他说:“要不然,你们就——”
话未说完,忽见得街角有一群儒风门的道士走过。
南宫严的恍神被打断了。
他一个激灵,似乎回到了现实中来。
他重新对上段衣寒的眼睛。
那双曾经看着他,笑得弯弯的眼眸,如今却很寡淡,不再有任何春闺少女的幻梦,哪怕在他刚刚几欲与他们相认时,也是清冷的。
她早已把这个男人看透。
南宫严因此显得有些狼狈,也有些赧然。为了掩盖自己的这种情绪,他轻咳一声,慷慨解囊,将钱袋里的金银宝器全都塞到了墨燃的手里。
他又拍了拍墨燃的头:“你娘唱的好听,这些珠宝金银,才该配她。”
一只纤细的手却从墨燃那里,拿过了钱袋。
段衣寒只从袋子里取了一枚铜板,放到墨燃手捧着的破碗里,而后把那沉甸甸的珠宝银钱,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