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的梦魇在这几日愈发张狂。珍珑棋局犹如瘟疫般在尘世间蔓延, 幕后之人像是疯子,根本不挑剔宿主的身份,无论是耄耋老人还是黄口小儿, 尽数收于帐中。
这样广撒网地布子, 没有人能猜得透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有人哀哀地向天音阁求助, 但天音阁主忽然称病不出, 哪怕有人逃难饿死于阁前, 亦是大门不开。渐渐地, 这些人终于极不甘心地明白过来——或许从一开始, 他们就错了。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墨宗师死了,楚晚宁下落不明,死生之巅垮了,各大门派自顾不暇, 越来越多失去神识的珍珑棋子在人间游走, 杀人纵火, 战势犹如枯草烧灼, 已经以极惊人的速度弥漫了整个修真界。
江都、扬州、蜀中、雷州……雕梁画栋, 楼船夜雪,都在炽热枯焦的火焰中发出沉闷悲叹, 墙垣坍圮,多少人间风月, 都在这劫火纷飞中庄严地大去。
天音阁的观星台上, 师昧望着远山近水一片混沌, 他独自站了一会儿, 身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女人的丝履踩着细细积雪,一双手覆上,木烟离替他披起寒衣。
“踏仙君呢?”
“他今早出发了。”
“……你已经派他去做那件事了?”木烟离微微错愕,“怎么这么快?”
“没什么好等的,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看他的。”
师昧说完这句话,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那素来冷静地嗓音里有一丝颤抖。
“姐姐。”他对木烟离低喃,“那么多年了,两辈子了,我终于做到……”
木烟离侧过脸,见他桃花眸眼里闪着湿润水汽,似极是激动,又似极委屈。
师昧闭了闭眼睛,克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走吧。”
他低沉道:“时空生死门就快开了。我们把所有做好的棋子都带上,都送到那边去。”
“所有的棋子?”
“所有的。”
“可是那么多人……”木烟离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她瞧见了师昧既是痛苦又是激动的神情,她便仍是坚定地说,“……好。我知道了。”
她转身离去,即将步下观星台边缘的时候,师昧忽然叫住了她。
“等等!”
她回头,看到昏黄的天幕之下,师昧侧着身子,大风猎猎吹拂着他的斗篷,他望着木烟离,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眼眶红红的,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木烟离就这样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而后木烟离道:“你放心,就算残忍,我也不会背叛你。”
师昧蓦地闭上了眼睛,人在紧要关头似乎总是这样的敏感而脆弱。
他嗓音微有发抖:“这一世的我都叛离了我自己……”
“他不是背叛了你。”木烟离道,“他是背叛了整个蝶骨族,背叛了我们所有人。他的手上是不染修士的血了——但他从此把我们判入了地狱。”
“……”
“我明白你的无奈。”木烟离对师明净说,“阿楠,无论这世上的人怎么说你。在蝶骨美人一族里,你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她离去了。
师昧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行远,而后转身,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雕栏玉砌上,冰冷冷的触感,一直蔓延到心里。
“英雄?”师昧仰头,瞧着空中郁沉沉的阴云,半晌叹息,“英雄是做不成了,没有哪个英雄背负了这么多人命债的。”
他的眼眸里似有一瞬怅然,随即又凝成了寒冰。
“我华碧楠费尽心机两辈子,与天争与地斗,我不信天道不可改——如今时空生死门,珍珑棋局,这些禁术皆已在我掌中,我倒想看看,这世上还有谁能拦得住我。”
指节捏成玉色。
“英雄就算了。我只想讨个出路。”
三个字,散入风中。
“为我们。”
苍茫昆仑雪域上,疾掠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疾风劲雪像刀子般刮着他的面颊,但他眯着黑到发紫的眼瞳,似乎并不能感受到这种砭骨的寒意。
他像峭壁上的兀鹰在翱翔盘飞着。跃上碧瓦飞甍,脚步轻盈,身手迅敏。昆仑踏雪宫那么多巡逻的高手,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他走过的雪面,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很快这个男人就掠到了踏雪宫的最高顶,从这里可以眺望见风雪中的天池,朦胧岑静,水雾弥漫。
黑色闪电般的身影停了下来。
男人立在昆仑之巅,直挺挺地站得像一柄刺刀,黑眼睛望着天池湖面。风起了,很急,吹落了他的斗篷,露出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俊脸。
是踏仙帝君。
经历过师昧第二次淬炼的他,拥有了墨宗师的灵核,恢复了一如从前强大的力量。并且不再忤逆“主人”的命令。
他终于成了令师明净满意的杀伐凶刃,以及灵力源泉。
但是,自天音阁醒来之后,踏仙君的脑海里总会浮现一些零落散乱的碎片——之前他一直都认为他恨楚晚宁,他爱师明净,他的喜怒爱憎都与这两个人有关。
可是他又隐约觉得不对。
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