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下,孜孜不倦谋求众生最大的公利。此即天心,几近道矣。一理不明,万理蒙昧。” 老秀才缓缓道:“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三教一家,历来不是三教小觑兵家,而是既敬且畏你们法家。要说打江山,欲要得天下,当然少不了兵家,乱世之中,诸子百家,少了谁都成,唯独不能少了你们兵家。我虽是好拽酸文的读书人,却也敢认此理。披坚执锐,拳开天地,斩却荆棘,要为死气沉沉、上下不通、四面皆壁的昏暗世道,硬生生闯出一条生路,定要让那命贱如草的乱世,变成共话桑麻的太平盛世。兵家要是都不厉害,谁敢说自己厉害?只是啊,等到大局底定,皇帝坐江山,文武守天下,又何曾容易了。任你立起万千法条,刑罚千万人,总归是不够的,远远不够。五言道友,你可知兵家为何很难立教称祖的根源所在?反观儒释道三教,却要顺当许多?绝不仅是姜赦当年‘意图谋逆’,铸下大错,导致兵家失去这个唾手可得的头衔那么简单的。你当然可以说,后世有太多三教子弟读坏了心思,念歪了经文,修偏了道法,可是你该清楚一个事实,至圣先师,道祖,佛陀,他们几个,气量,胸襟,眼界,道与术,都有。他们还不至于小气到故意针对你们兵家。你亦可以说有朝一日,以道侣姜赦的才情和手腕,当真兵家为尊了,一家独大,统一了人间,也可以让三教与诸子百家学问为辅,一起修补人心、世道,无非是分出个主次,怎就不成了?还不是你老秀才,只因为屁股坐在文庙里边,有了亲疏,就要拉偏架?非也,在我看来,若是追本溯源,就在于三教宗旨,殊途同归,其根本学问,都在如何压制欲望一事上,慎独,寡欲,守心等等。” “兵法兵法,兵家法家不分家。兵家太过顺从人心之欲望,一味推波助澜,擅长因势利导,挑动人心,虎狼之师,铁甲铮铮,势若洪水。斩将夺旗,以首级论功,百战百胜,所向披靡,破阵灭国,人人皆想建立不世之功。单靠法家治水堵而不疏。粗浮人心一起,再想压下欲望,就是难上加难了。” 五言满脸讶异,这是第一次有人与她说这个道理。 裴钱欲言又止,刘羡阳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说什么,且余着。 老秀才自嘲道:“所以我不是信不过你们兵家,归根结底,我是信不过人性和欲望。” “洪水滔滔,欲海扬波,世道的无形水位,高度在此……” 说到这里,老秀才伸出一只手掌,掌心朝下,平放在心口处的位置,往上稍微抬了抬,“既然压不下去,水位就会越来越高。” 刘羡阳睁开眼睛,说道:“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弱者率先溺水。” 刘羡阳说过、调侃过甚至是当面骂过陈平安是烂好人之类的,很多难熬的事情,都是他陈平安自作自受,该他哑巴吃黄连。 但是有一件事,刘羡阳连戏谑几句都不会,大概因为他们自己都是苦出身的缘故,所以在各自未来的生活道路上,他们都坚信要力所能及给所有像刘羡阳和陈平安的人物,哪怕是一点的……光亮,市井说那是盼头,书上说那是希望。 因为善待他们就是善待自己,就是善待自己的童年和少年。 何谓少年,犹然相信有些道理说得通。何谓暮气,再不相信任何道理管用了。 老话都说人再难少年,可是世道好像还不够好,让很多的少年就不曾少年过。 老秀才双手插袖,喃喃道:“我本来这次急匆匆赶过来,既是想要给学生撑撑场面,你们是做爹娘的,我也是做先生的人,本来觉着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哪有不能打开天窗好好说几句亮话的道理,故而也是想听一听你和姜赦如今的想法,看看你们能否说服我。十分期待,一万年的长久思量,姜赦有无更好的设想道路,若是当真可行,那就不妨走走看。若是暂时存疑,就多聊几句,说道理又不是吵架,总归可以越聊越明了。” 似乎话说得多了,老人的脸色便有些疲惫,不再说那些真心实意的道路,千言万语,归为一个道理,一个简单的人之常情。 老人望向那位妇人,轻声询问一句,“这么好的女儿,你们怎么舍得。” 不等答案,瘦小老人看过了裴钱和刘羡阳,看过了小陌和谢姑娘,伸手出袖,搓着手心,喃喃低语,眉眼轻轻温和起来,脑袋渐渐抬起望向远处,好似年复一年余着的春风和暖光,都在此时此刻,拿来用上一用了。 大道是高高的青天,是厚重的黄土,是让人们渡过苦海。吾有心香一瓣,不怕天知地知人知。 我没什么本事,只会教书育人。 老秀才并不穷,命好着呢。也不酸,与谁言语都耐心。 感谢诸君因为爱我的学生们而爱我,老秀才不胜感激。 不管是一个家族的长辈晚辈,还是一条文脉道统内的先生学生。 若能团团圆圆月,杯深酒满,高朋满座,灯火相亲,数代同堂,欢声笑语,何日不是元宵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