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皎月这一礼并没有行完,因为周行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了。
他像是看见什么非常不敢置信,无法接受的事一样,声调都拔高了,“阿嫦你跪我?!你为了她们跪我?!!!”
完全是“振聋发聩”的字面意思,或者说它的反义词。
卢皎月耳朵都被震得发麻。
卢皎月:???
不是,你一个皇帝、被人跪一下怎么了?
她这个跪着都没怎么样,周行训到底在发什么疯?!
但周行训确信这是不同的。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种感受,只是十分确定,一旦阿嫦跪了他、有什么事就会变得彻底不一样了。
他在原地团团转了一会儿,最后选择一屁.股坐在了卢皎月对面。
但是因为身高的缘故,就算这样,他还是高出一大截。他弓了弓背,觉得不对,又试着往前倾身……
卢皎月就见这人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然后把她端起来了。
真的是“端”。
端盘子的那种端法。
卢皎月:???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人的重心当然不可能有盘子那么低,莫名其妙就悬到半空的卢皎月一下子失去了安全感,下意识地伸手往前捞,周行训像是也察觉到了问题,从两手端着变成了一只手臂托住小腿,另一只手从腰后环过。
是一个特别诡异,形容都不好形容的抱法。
卢皎月:“……”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周行训环视了一圈,目光锁定了院子里的一张石桌,直接这么半端半抱着把人带过去了。
卢皎月就这么被摆到了桌子上。
原谅她,周行训这会儿的动作,她只能想到“摆”这一个形容词。甚至于一开始放下的地方太晒了,周行训还给往里挪了挪、换了个阴凉地:依旧是挪盘子的那种挪法。
卢皎月:“……”
我谢谢你啊,你人还怪体贴的(笑不出来)。
卢皎月那个没行完的稽首礼是行不下去了,她这会儿甚至忘了自己刚才要干什么,满脑子都是: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狗啊——!!!
跪到一半被端到桌子上是什么操作?全方位展示?公开处刑吗?!
他能不能当个人?!!
周行训还不知道自己再一次被开除人籍。
他打量了两眼,对这个高度挺满意的,然后撩开衣摆地在旁边石凳上坐了,手臂放在桌上,环在卢皎月的两侧,自己则仰头看了过来。
刚才那点怒气消散,他这会儿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很冷静。
冷静得都显得冷漠。
但是他看过来的眼神却很认真:“阿嫦,你不能心疼她们。她们入宫是为了荣华富贵,邀宠是为了位居人上,想要儿子是谋未来的权势煊赫……这
些东西,我能给她们,也能收回来。我不欠她们的。”
卢皎月忍不住看他。
狭长的眼尾带着勃勃的少年气,这人的情绪永远是鲜明又活泼的,高兴了就笑、生气就发脾气、就连消沉都恨不得拉上一个乌云密布的背景环境。可是这一切的底色都是眼前的神情:一种冰凉到冷酷的平静。
他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一直都是。
因为不冷静的人是没法当将军的,更没法从将军当到皇帝。
卢皎月只觉得,方才那点被强行压下的涟漪还未来得及泛起波澜,就被湮没在了深沉的潭水之中,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心湖深处。
周行训确实没有欠任何人的。
他只是一个皇帝而已。
她略抿了抿唇,开口:“陛下可想过,如今诸位皇子年幼、正是需要母亲照料的时候,若是他们母妃改嫁,孩子该怎么办?”
周行训想也没想地开口:“让他们跟着一起改嫁过去。”
卢皎月:“……”
她一听就知道周行训这还是在闹脾气。
“带儿子改嫁”这事周行训还是挺有发言权的,因为他后宫里就有这种“别人家的儿子”。这会儿大环境不太在意这种事,周行训属于不在意中的不在意,这些“养子”不仅姓氏改了,连字辈都是跟着亲儿子排的,周行训也没搞什么差别待遇,封爵赏赐都保持一致,具体对待上采取了很统一的无视态度——他把不耐烦小孩子这事摆在了脸上。
唯一态度好点的是已经十四岁的“皇长子”。
这个年纪,当然不可能是亲生的,是早期随母改嫁养子中最年长的那一个,但是因为很擅骑射,周行训夸过很多次,待遇是诸皇子中的头一份。毫不意外的,在崩掉的剧情线里,周行训前脚刚刚崩逝,这位大殿下后脚就反了,扯出的大旗就是“我爹爱我”(有爹他是真的认啊!)……咳、扯远了。
卢皎月不是很想评价那些崩掉的剧情线里,天下一统后、周行训的种种摆烂操作,但起码在这个时期,周行训行为上虽然离谱,但是脑子还挺清醒的:如果说让后妃改嫁只能说是他离谱的个人日常,那让皇嗣跟着母亲一起到别人家里,那完全是炸裂性的政治事件了!
属于人没疯就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