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寇莫追,况且顾易的援军本就折返跋涉、一路急行而来,亟待休整,那一口气散了,很难再凝锐气,顾易便没有命人去追。
他此刻正站在城墙之下,仰头往上看。
顾易理智上知道自己这时候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安排士卒扎营休整,询问城中情况了解损失,战后安抚等等。
但是事实上,仰头注视到城头上人的那一刻,所有的思绪都中断了。
血渍斑驳的城墙上,她直身而立。
那种又安宁又镇定甚至因为有孕而带着柔软母性的气质和周围冰凉肃杀的环境格格不入,但是她又的确是这个场景中所有人注目的中心。
像是注意不远处的注视,她也看了过来
。
视线相接的一瞬间,她仿佛笑了一下。
是她一贯温柔的笑靥。
柔和并不刺目,宛若漆黑夜幕中的一抹月色。
这一瞬间,顾易突然分明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是他的救赎。
大概上天还是有些仁慈在的,在一次又一次地夺取之后,总算给他留下了一点点能够珍视守护的东西。
他突然想到那人身边去,就是现在。
仅存的理智只够让他对着身旁的人交代一句,“大军安顿,劳烦鲁将军了”,连应答都来不及等,就迫不及待地驱马向着城内而去。
鲁仲圭愣了一下,回神就看见已经走出老远的顾易。
再想想方才那遥遥的对望,他忍不住失笑摇头:到底还是年轻人。
方才那一幕的震撼还在心间萦绕,那鲜明的对照实在过于撼动人心,恐怕谁都要为之驻足瞬许。
鲁仲圭到底是经年老将,冷静下来又琢磨过来点别的东西,比如少夫人手里的弓、再比如城头守军那分明是对待主将的态度……
大略想明白之后,鲁仲圭叹着摇头:“巾帼不让须眉啊。”
家中聘得佳妇如此,只可惜将军不能亲眼来看看了。
*
顾易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等不及地要上城墙去见见人,刚一上城楼就直奔着卢皎月而去。
“月娘!”
他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要说,但是真的执住人的手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下意识顺着对方抓过来的力道给人借力。
……借力?
顾易隐隐意识到什么,在卢皎月些微踉跄的时候,忙将人揽入怀中。他想要抱住人,但是往下摸索的手却触及一片温热的濡湿,蔓延开的血腥气在本就血淋淋的城墙上显得不那么明显,但还是让人嗅到了。
顾易脑子有点发懵。
意识好像和身体分离了一样,无法对现状做出准确的判断。
而在系统尖锐的爆鸣声中,卢皎月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缓声,“我好像不太好……”
顾易这才猝然惊醒。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把人抱起来,又是怎么把人带下城墙的。并没有回顾府,也来不及回顾府,是就在紧靠着城墙地方就近空出的一间屋舍,赶来的产婆就在屋中,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
顾易带着一身的血迹,僵硬地站在院中。
他听不到声音,屋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连周围环境的声音都好像一点点淡去。
过于安静了,以至于看到的一切都变得空洞又冰凉。
*
卢皎月觉得自己还行。
虽然最后这段时间确实挺折腾的,但是她全程都让系统卡着安全线,被提醒了就立刻去休息,非常听劝。唯一玩脱了的也就是最后登上城头的这一次,里面也多多少少有点“看到援军、精神一下子放松了”的影响。
不过总的来说,问
题不大。
顾易的这个儿子在剧情里是有存在感的,世界意识影响下,多半能安全生下来。至于她自己,那就更没问题了,她本来就是“早逝的原配”,这种完全背景板的角色,就算比早逝更“早”一点儿,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其实她在这个小世界要做的事早就做完了,嫁过来只是最后圆一下剧情线而已。
和上个世界周行训因为继承人导致的小世界崩溃不同,这个世界的屡次崩溃原因是顾易没有获得足够的成长时间,也就是顾家的父兄去世太早。
很明显,顾家父兄的死和陈帝脱不开关系。
这事得从上一辈说起,顾父一开始是渝陵王麾下将士,武康篡陈自立,但因为无法服众,各地纷纷举兵反叛,顾父自然也是跟随渝陵王一起反了。
在诸路讨伐逆贼的藩王中,渝陵王最终脱颖而出,从陈朝皇室的旁支中登上帝位,大封麾下将士,顾父因战功卓著、位居首功,得封车骑将军。故事到这里进展都还很正常,说不定还能留一段帝王名将佳话,但是事情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也不知道是当上了皇帝太高兴,还是都城内美酒太过醉人,亦或者是庆功宴太多实在应付不过来,渝陵王……不、已经是陈帝了,在当上皇帝没多久,就因为纵酒过多猝死了,留下了尚在稚龄的幼子。
是顾父带头拥立的幼主登基,这位也就是现如今的陈帝。
接下来的发展就很容易推测,幼主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