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两人起身,下人们就进屋。
点了灯火,又备好热水。
见他们主子爷自己穿衣服,伺候的小童也乖巧低头,假装没看见。
只是心里免不了咋舌:新夫人真是太受宠了!爷竟然自己穿衣服!
不是小童没见识,是这年头的伺候太周全,人上人不会穿衣才正常。像景和光这样的,是真稀罕。
两人穿好衣服,匆匆洗漱,带着东西上了回城的马车。
走得匆忙,昨夜的书桌上的纸笔就收在马车里的小几上。
车中昏暗灯光下,依稀能看见几幅画的模样。
热闹的集市,带笑的小贩。
成片的农田,稻穗低着头。
袅袅炊烟,孩童在村头如鱼儿被驱般仓皇四散……
炊烟这幅画,星七记得是有大人接连喊“吃饭”,小孩儿便轰地散开,各回各家。闹哄哄的,有些好笑,但也温馨。
星七看完了上面几幅画,抬头看景和光。
景和光也望着画,稍晚片刻,抬头问他:“这些时日,可玩得高兴?”
星七略一回想:“高兴的。不过我瞧着,爷可比我玩得更高兴?”
景和光又贴近了,跟他说悄悄话。
“你别笑话,爷也是头回。”
星七又有问题了。
跟他一样头回见识这大千世界?
还是、头回喜欢人?
***
下朝归来。
国舅府偏处小院。
景和光坐在上座,下方是跪在地上的幕僚之首,也是景和光身边的军师,前朝的股肱老臣池休。
在池休身后,是忐忑坐立不安的一众属下。皆是手中掌人,实力不弱者。
池休跪在堂中,恳切道:“爷,您已荒废十日了。事情堆积几个案头,恕老臣直言,爷应该回来管事了。”
跪着的池休背脊弯着,头上白发比黑发多,很显老态。年纪是影响的一方面,操劳和压力也是。
景和光请他起来:“池先生何至如此,先快起来!”
扶了池休起身,景和光又缓和语气道:“池先生先坐,和光这十日在外看似胡闹,但也有收获。”
他一出声,众人便安静下来。
无数双认真的眼睛齐齐看来,写满认真聆听的讯号。
景和光环视一周,酝酿好情绪,而后开口道:“这十日,和光第一次离百姓们很近。”
“我发现,他们如今似乎过得很满足。”景和光十分入戏,目光中开始带上茫然。
“他们如今有吃有喝,生活安定。从城中,到城外的野村,尽数如此。”
池休臭着脸承认敌人的优秀:“许逆是有些手段。”
又道:“可爷、殿下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主啊!”
这群忠心之人,一个个激动起来。在他们心中,他们的殿下,当然要比现在的皇帝强很多!
“殿下比许逆更有才华和手段!”
“殿下是正统继君!”
“殿下——”
景和光一摆手:“都坐下,莫激动。”
池休道:“殿下那话,实在吓人。殿下何等人杰,成功已近在咫尺啊!”
池休若是不藏着,放在许国也是能臣,一等一的人物。他愿意苟且藏着,只为指点原身奋进,图谋大业,对原身和旧朝自是再忠心不过。
景和光夸如今的百姓过得好,眼中出现动摇,可吓了他一跳。
再说了,纵是那许逆贼手段不错,可他看着长大的殿下更为优秀。
景和光看着老头倔强的脸,叹息道:“但如今盛世,正是休养生机的好时机,何必再起波澜?”
景和光摊牌,他的手下们真慌了。
“殿下,一时之乱,还之千秋之惠,百姓益处更多。”
“殿下,行大事者,切莫妇人心肠!”
“殿下,是谁蛊惑了您的心神?”
景和光二摆手:“都坐好,先别激动。”
池休胡须直颤,抓着椅子扶手:“殿下,怎会不急?!”
一双双眼,都急迫地盯着景和光,像是在看着胡闹的人。
他们潜伏的年月里,忠心是因为原身会驱人、降人,也是因为脑子里有“复国”的执念。
如今他们中最执着、信念最坚定的人,竟然提出了相反的意见?多荒唐又可怕的事!
若不是原身威势足够,够有话语力,只怕场子都给景和光砸了。
景和光看他们急得不行,还老实坐好,心中稍稍放心。这证明他掌控得还行,没砸锅。
这些人之所以坚定地想复国,当然是相信复国好。
他们个人能得到的好处暂且不提。从大义来说,他们顽固地坚信正统、所以格外信服原身,拿原身当主子;
从百姓方面讲,他们相信原身所说的,复国能让百姓们未来过得更好。认为短暂的牺牲是小代价。
他们自诩正义,为百姓好,所以理直气壮。
但事实真的会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行走吗?
在景和光看来:不,不会。
因为意外太多了,事情也不会永远朝着对一方最有利的方向转变。
景和光压